宋逸安話音剛落,耳尖的李三七嘴里吃著東西,在一旁一個勁點頭。
林空竹略微愣了一下,緊跟著也是露出笑容。綠魚雖然有些不舍,但內(nèi)心里還是愿意李枸杞回家的。
李枸杞聽了宋逸安那話先是愣了一下,她的眼里明顯有一絲光彩閃現(xiàn)??尚」媚锵氲胶退我莅仓罢f的約定,仍舊倔強(qiáng)說道:“本女俠說了要和你宋逸安闖江湖,如今金山寺還沒去,武當(dāng)山還沒逛,哪有自己先溜的道理?”
臨了,小姑娘還倒打一耙:“莫不是你宋逸安是嫌帶上我累贅?”
宋逸安笑著擺擺手,說道:“哪能啊,本宗主身邊有你李女俠才更顯氣派。只是既然到了家門口,回去看一眼總不過分。何況金山寺,武當(dāng)山就在那里戳著,又不會長腿跑了?!?p> 李枸杞沉默少許,諾諾問道:“要不,宋逸安你跟我一起回家?”
若是時間允許,宋逸安還真有這個打算。在他眼里,除卻讀書人外,他就佩服大夫。讀書可育人,大夫可救人。以前常聽自己老爹說起那位李姓神醫(yī),每當(dāng)宋龍鳴提起,都是心悅誠服。這在心比天高的宋龍鳴那里可是少之又少。況且宋家劍爐日后肯定會需要大量醫(yī)師大夫,去荊州為日后做些準(zhǔn)備也好,說不定還能碰到那位李神醫(yī)。
但這也不過是宋逸安想想而已,如今放在他眼前最要緊的事,依次是去西川和上金山寺,荊州這種事畢竟是將來需要考慮的,依照宋逸安的脾氣,自然是眼前最重要。
宋逸安語氣歉意說道:“本宗主也很想去李女俠家里坐坐,但時間真的不允許,要可惜了。”
李枸杞聞言臉色瞬間拉長,小姑娘重重哦了一聲,坐在那生悶氣。
宋逸安苦笑道:“李女俠別生氣嘛,本宗主是真沒有時間?!?p> 李枸杞反瞪宋家年輕宗主,“誰生氣了,本女俠是那么小氣的人嗎?”
宋逸安縮了縮脖子,獻(xiàn)媚笑道:“對對,是本宗主太小氣?!?p> 林空竹強(qiáng)忍笑意把肚子都憋疼了。
一頓飯吃的不溫不火,但氣氛還比較溫馨。
吃過飯,宋逸安特地花了一些時間,直把李枸杞與李三七送到了荊州城外。
臨別前,李枸杞戀戀不舍,離家出玩這小半年,雖然也交了不少朋友,還從沒有像宋逸安這樣對脾氣的朋友。小姑娘鼻頭發(fā)酸,眼眶濕潤,站在原地任李三七怎么拉她都不動腳。
已是騎上馬的宋逸安又翻身下馬,他走至李枸杞跟前,親昵得伸出手揉了揉小姑娘腦袋,笑容和熙道:“不要舍不得,天下雖然沒有不散的宴席,那咱就不能再開一席嗎?說了要帶你去金山寺和武當(dāng)山,本宗主若是說話不算話,以后還怎么在江湖里混?李女俠先回家去,跟家里人報聲平安,然后等我從西川回來,再接你一起走。”
李枸杞搖頭將宋逸安的手甩掉,抬起淚眼問:“真的?”
宋逸安扮了個豬頭,“誰騙你誰是這個?!?p> 李枸杞破涕為笑。
宋家年輕宗主一行人向西漸漸遠(yuǎn)去,李枸杞注目送行,直到看不到馬上那一襲白衣,依舊不愿收回目光。
一旁的李三七醋意大發(fā),似乎是為剛才宋家年輕宗主用手揉李枸杞腦袋這個親昵動作耿耿于懷。他刻意小聲,嘀咕道:“他身邊那么多漂亮女子,看不上枸杞你的?!?p> 盡管是小聲,卻還是被李枸杞聽到了。小姑娘頓時柳眉倒豎,一把抓住李三七的耳朵,臉上卻笑瞇瞇問道:“笨三七,你剛剛說什么?”
李三七看到李枸杞臉上笑容,只感覺自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李枸杞現(xiàn)在這種笑容,跟自己師母找?guī)煾德闊r的表情,如出一轍!
李枸杞這次竟然大發(fā)慈悲放過了李三七,她說道:“回到家不許跟我爹說宋逸安的事。”
李三七揉著自己的耳朵,點點頭。
李枸杞小聲問道:“疼嗎?”
李三七搖搖頭,咧嘴笑道:“不疼不疼!”
李枸杞轉(zhuǎn)過身,展顏一笑,“咱們回家!”
李三七看著小姑娘笑容,只感覺天地間似乎再沒有什么可比眼前的景致更迷人了。他重重點點頭,道:“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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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當(dāng)七十二峰朝大頂。
大明朝重武,推崇道教為國教,遂封武當(dāng)山為太岳,立為道教祖庭。百年以來,天下第一武道宗師李三清為武當(dāng)掌教。江湖里都流傳著李三清以大蓮花峰頂作為江湖人的演武場,凡是有本事的人,可蹬蓮花峰頂與他對戰(zhàn)。誰贏了誰便是那天下第一??缮仙徎ǚ屙斬M是那般容易的?自從李三清立了這個規(guī)矩,世間只有一個人上過蓮花峰頂,便是劍谷云氏的家主云山盡……所以說,武當(dāng)山不僅是天下修道之人的圣地,也是江湖武夫眼中的禁地。
武當(dāng)山風(fēng)景秀麗,山下有一石碑,上書玄武當(dāng)興四字,據(jù)說是武當(dāng)開派宗師趙重陽親手所立所寫。過了玄武當(dāng)興的牌坊,便算是正經(jīng)上了武當(dāng)山。
武當(dāng)?shù)朗糠钚械牡婪ㄗ匀?,所以山上大多道士對人對香客都比較親和,如果你去了武當(dāng)山燒香祈福,路上若是看見有年紀(jì)相差很大的道士勾肩搭背,絲毫沒有長幼之分,大可不必驚訝。
大蓮花峰作了李三清的比武場,一般人上不得,見不了峰頂景致。所幸武當(dāng)山還有名氣不輸前者的小蓮花峰。相傳那小蓮花峰是武當(dāng)開派祖師趙重陽的道場,頗具傳奇色彩。小蓮花峰頂有一塊巨大青石,表面光滑。也不知是從哪里傳出來的,都說小蓮花峰頂?shù)倪@塊青石是趙重陽在世時用來睡覺的,所以青石不是俗物,喚作“臥仙石”。武當(dāng)山的道士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凡是上山的香客只要上了蓮花峰,就要在這青石表面摸一摸。小蓮花峰在近兩年里知名度突然又提升不少,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峰頂入主了一位青年道士,而且那道士的身份還很不一般。
今日清晨一大早,小蓮花峰上,一對兒年紀(jì)都很輕的師徒在太陽剛出山就開始了修煉。
師傅是為二十歲出頭的青年道士,身姿挺拔,面容俊朗,英氣逼人。徒弟是個十歲出頭的小道童,完全還是個孩子。
兩人站在那塊臥仙石上,一起迎風(fēng)練劍。
他們練得是武當(dāng)最基本的劍法,談不上高深,青年卻將之練出了不一樣的神韻。而那小道童,提劍都費勁,自然是動作嚴(yán)重失準(zhǔn)。
半個時辰左右,青年師傅的動作依舊行云流水,小道童累的是真提不起劍了,氣喘吁吁,額頭冒汗。
青年道士見狀,收劍笑道:“余光休息會兒吧?!?p> 這一對兒師徒正是留守武當(dāng)?shù)乃斡钴幒挖w余光。
道童與宋宇軒并肩坐在臥仙石上,前者欲言又止,猶豫良久還是說道:“師傅小時候為什么要想偷跑下山???”
宋宇軒輕笑道:“誰都有年紀(jì)輕不懂事的時候,師傅也不例外?!?p> 小道童臉色微紅道:“師傅給我講講逸安哥哥的事情唄?”
宋宇軒有些不解,笑問道:“余光,為什么你會那么崇拜安兒呢?”
小道童很認(rèn)真回答道:“因為余光常聽到師叔師伯提起啊,還說什么他如果上武當(dāng)山,可以讓師傅提高修為,也能開心不少。師傅,余光總覺得您有時心情很低落呢。”
在武當(dāng)山外人面前總是一副和熙笑容的宋宇軒揉了揉小道童腦袋,柔聲道:“師傅沒有不開心啊,在山上大家人人相親,無聊了,就練一練劍,或是指點一下那些小道士。有時也會去趙師兄那看看他訓(xùn)導(dǎo)犯了戒律的同門,其實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掌教如今也不催促師傅練功了,幾位師兄也是,而且?guī)煾翟谀切┫憧脱劾镆彩窃絹碓绞茏鹁戳四兀瑤煾禌]有道理不開心啊。”
名字也是道號叫做余光的道童莫名憂傷,他低聲問道:“師傅不想家嗎?”
宋宇軒臉上笑容不減,沒有隱瞞的點點頭,嘆口氣道:“想啊,天天想,可不跟以前一樣是只想著回家了,現(xiàn)在偶爾也會想一想不回家?!?p> 在武當(dāng)山,掌教的關(guān)門弟子宋宇軒自從上了山就沒下過山回過家已不是什么秘密,基本上所有小輩道士都不知道原因,都以為是自己的小師祖或是小師叔祖是一心向道才會如此。而小余光肯定也不會知道,但他沒有跟圓真似的問到底,而是選擇沉默不語。
兩人沉默了將近一刻鐘,還是小余光受不了,打破沉靜說道:“師傅如果實在想念逸安哥哥了怎么辦?”
宋宇軒指了指天上,說道:“我跟安兒有約定,每每天上只要是圓月,都要坐在月下對著月亮說一說心里話。”
終于知道自己師傅為何總是在月圓之夜發(fā)呆原因的趙余光輕聲問道:“下一次余光可不可以跟師傅一起看?。俊?p> 宋宇軒笑容和熙,點頭說道:“可以啊,今天晚上應(yīng)該就可以。”
小余光頓時笑容燦爛,他坐近宋宇軒,靠在師傅的胳膊上,問道:“師傅的弟弟,應(yīng)該很厲害的吧?”
宋宇軒抬頭看天,像是回憶說道:“安兒啊,厲害肯定是很厲害的,師傅覺得可能比我還厲害?!?p> 小道童睜大眼睛,滿臉震驚:“比師傅還厲害?”
宋宇軒輕笑點點頭。
小道童不由激動良久,“那余光什么時候可以見一見逸安哥哥呢?”
宋宇軒這一次沉默,沒有回答小道童。
晚間,練了一天劍的小余光累壞了,趴在宋宇軒背上睡著了。后者還能聽見后背自己唯一徒兒嘴里在呢喃著“逸安哥哥”這樣的詞眼,不覺笑了。
這位武當(dāng)小劍魁扭頭眼神寵溺得看了一眼小余光,回頭時卻是一臉悲傷。
自己的師傅曾說過,趙余光與陳圓真是將來武當(dāng)若想興旺的根本,一個是受任興衰之時,一個是奉命存亡之間。而趙余光,很不幸就是那位要承擔(dān)武當(dāng)存亡重任的人。
趙余光,武當(dāng)余光,也可說是武當(dāng)山最后的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