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大俯身看了一眼地上的腳印,雖然被處理的干凈,他還是找到了塵土下被完美掩飾的斑駁血跡。在他身旁的熊二看了一眼前方的樹林,用鼻子嗅了嗅空氣,咧嘴冷笑道:“好濃的血味兒啊?!?p> 熊大默默直起身,眼神寒冷如冰。熊二心有疑惑,問道:“熊大,咱們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小宗主,不趕快取了首級回去找娘,殺他們兩個人干嘛?!?p> 熊大翻了翻眼皮,想了又想,最后給出一個答案:“他們之前可是要殺咱們的。”
熊二覺得這個答案貌似有些道理,可還是有些擔憂說道:“殺那兩個人也不是事,只是若讓那宋家小宗主給跑了,咱們不虧大發(fā)了?!?p> 熊大活動了一下筋骨,渾身上下發(fā)出一陣炒豆子般的聲響。他弓起身子,隨口說道:“我已經(jīng)鎖定了他的氣機,方圓十里內(nèi)他都跑不了?!闭f完,便奔如跤兔,躥入了樹林。
熊二聽到熊大的話,大吃一驚,趕緊跟上前者,語氣好像有些不服氣得問道:“熊大,你入劍道了?”
那個從習武開始便赤手空拳,從沒握過劍的男人語氣古井無波:“一步之遙?!?p> 與此同時,在距這兩頭熊三里之外的地方,剛趴在地上將血跡掩埋好的的黑子清猛地抬頭,眼神凝重。只見前方那本來異常寧靜的樹林里突然飛出一大片受驚林鳥。黑子清眉頭一皺,低聲罵了一句“陰魂不散”后,也顧不得手上泥濘,擦了一把額頭汗水,飛掠退去。
黑子清沒有直接去找他的相公白無常,而是兜了一個大圈子,中途又故意灑了一些血來混淆視聽。剛才也怪不得這位老板娘要罵人,距從黑店與那兩頭熊交手到現(xiàn)在,已是過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對方始終如蛆附骨般,一路追殺他們這對兒夫婦到了這兒。
見自己夫人回來,一副蓬頭垢面的模樣,都到這時候了,一向不茍言笑的他竟然笑了,破天荒調(diào)侃道:“清兒,瞧你這模樣,讓人見了就只會想到你的姓,黑!”邊說著,這位白掌柜努力支起虛弱無力的身子,用只剩的一條胳膊,伸向前想替自己的夫人撩一撩凌亂的發(fā)絲。
黑子清趕緊往前探近身子,雙手攥住白無常的手掌貼在自己臉頰上,邊流淚,邊笑著埋怨道:“好你個白小二,敢嫌我臟了是不是?有能耐你再去找一個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啊?!?p> 白掌柜摩擦黑子清的臉頰,眼神溫柔,不說話只是笑。
黑子清突然甩開自己相公的手,故作生氣狀,嗔道:“當初跟你說了不要接這活,你非不聽我的,以為自己還是年輕那會兒。瞧瞧,吃大虧了吧?人啊,不服老不行!”
白無常尷尬一笑,像小孩子做錯事一樣,細聲唯唯諾諾說道:“我這不是想讓你開心點嘛!”
“放屁!”黑子清撇嘴道,“白小二,你瞧老娘天天在自己的店里面,哪一天不開心了?我看就是你厭倦了平平淡淡的日子,又想回到過去!”
剛剛因為簡單的一個伸手動作,這位本名白無常,在十年前曾威震江湖的殺手之王斷臂處傷口再度裂開,血漿噴涌??伤麉s不以為意,宛如習以為常了一般,呵呵笑道:“有你在身邊,哪里來的平平淡淡?”
黑子清聽了這話,沒有感動,反而是滿臉不信。她伸出手捂住白無常的斷臂傷口,動作就好像她捋發(fā)絲一樣的平常,說道:“當初就是信了你這甜蜜的小嘴,老娘才瞎眼嫁給了你?!?p> 白無常身子靠回樹干,抬頭看著透過樹葉的一縷縷猶如絲綢一樣的陽光,笑容溫和,低聲呢喃道:“你不嫁給我嫁給誰啊……”
黑子清再也忍受不了,撲倒在白無常懷里,淚如雨下,哭泣道:“你走了,我該怎么辦啊……”
突然,這位老板娘神情驟變,變得異常堅定。她拿出長度不到半截的鐵鏈,將自己相公與自己綁在一起,眼神冰寒。那白掌柜斷臂處還在滴血,有氣無力說道:“清兒,你把我放下吧?!?p> “閉嘴!”黑子清低聲呵斥,抬頭看去。
前方,筆直立著兩道在黑子清老板娘眼里就宛如是兩座高山的身影。熊大熊二雙臂抱肩,兩人加起來幾乎五百斤的重量,竟然是站在一根纖細的樹杈上,隨風搖擺。
黑子清背起自己已經(jīng)斷了氣的相公,攏了一下沾滿泥濘的發(fā)絲,向西看去。那里是她與他的故鄉(xiāng),也是他與她相見的地方。黑子清想到了什么,眼淚再度奪眶而出。她清晰記得她與他第一次見面時,他已是殺手榜出了名的殺手,可她只是一名初入江湖什么都不懂的菜鳥。可就是這樣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人,竟是相愛走到了一起。后來他成了殺手榜頭牌,江湖上傳的是他們兩夫婦共同努力的結(jié)果,其實有誰知道,每次都是他一個人在做罷了。為的就是可以讓她少殺人,多積些陰德。
黑子清低下頭,嗓音清冷道:“要死一起死!”
前方樹杈上已不見兩頭熊的身影,下一刻,黑子清頭顱詭異的消失不見,讓人在瞬息間取了首級。而在樹下,熊大手托黑子清的腦袋,冷冷說了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p> ————
七個人,七把劍,對于天門劍派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的這七位師祖,不明所以的宋逸安的第一印象就是仙風道骨。第二印象就是劍氣森然了。
老羅皺著眉看向七位老人,表情凝重。宋逸安見狀,心里不由就七上八下,小聲問道:“羅叔,這七人什么來頭,可以看出他們的深淺嗎?”
老羅目光沉重,悶聲說道:“可以肯定七個人都是一品高手,其中有兩位都已經(jīng)入了劍道,還有一個人,我也看不透,至少是武道境?!?p> 宋逸安瞪大眼睛,扭過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老羅,吃驚問道:“不可能吧,就算是武道境羅叔你也不應該看不透才對啊?”
老羅沒有解釋什么,只是輕點點頭,意思是說我確實看不透,那武道境也都只是猜測而已。
宋逸安一看這頓時心都涌到了嗓子眼,四位一品高手,兩位劍道高人,還有一個自己羅叔都看不透的大人物,別說是目前王依山不在自己身邊,就算是王依山在,一旦打起來也是兇多吉少啊。
正在這時,老羅又說話了:“不過還好,我沒有感到殺氣?!?p> 宋逸安聽了這話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心里埋怨羅叔你說話別大喘氣啊。他看向距自己不過五十步的七位老人,雙腿一夾馬腹,走上前,拱手行禮說道:“宋家劍爐宋逸安,見過七位前輩?!?p> 七個老人中那位蘇步青的大師兄站出來,收劍禮貌得做了一個輯手,溫和笑道:“宋宗主大駕光臨,天門劍派有失遠迎,還望宋宗主見諒。”
一聽這話,心里更加安穩(wěn)的宋逸安下馬恭敬又回了一禮,問道:“原來是天門劍派的前輩啊,本宗主正想上山拜訪貴派呢。不知前輩是?”
老人灑然一笑,擺擺手道:“老夫不過是天門劍派的一個尋常弟子,無名之輩,宋宗主若是非要知道,就叫老夫劍一吧?!?p> “劍一……”宋逸安低聲呢喃,想起了一些事情。之前王依山有跟他說起過天門劍派的一些事,主要還是關(guān)于云山盡一夜折七劍,其中就說了天門劍派掌門齊三羊的七位弟子。王依山說是那七位弟子在山上沒有名字,就是以各自佩劍順序的稱呼對方的。
一念及此,宋逸安看向面前老人手里的長劍,見完好無損,不覺微微挑眉,心里一驚。
后者知道這年輕宗主在想什么,也不隱瞞,如實說道:“三十年前,云山盡并沒有折斷我?guī)熜值芷呷说呐鍎??!?p> 宋逸安這次大吃一驚。不過這驚并不全是因為云山盡沒有折斷這七人的佩劍,而是因為天門劍派如今竟還有這等實力。宋逸安想到了很多,只憑眼前這七人,足夠讓天門劍派名列大明十大江湖宗門前三甲,有可能連木家劍閣與劍谷云氏這樣的老牌千年傳承門派都要讓路。只是,為何天門劍派如今卻是一番沒落的境況?
就在宋逸安思路百轉(zhuǎn)千回時,那位自稱劍一的老人雙手負后,遙望天山之顛,反問宋逸安道:“宋宗主可曾聽說過劍開天門的傳說?”
宋逸安聽了這話收回思緒,卻驚上加驚。劍開天門他怎么會沒聽過,當世凡是練武修道之人,都知道千年以前凡人若想成仙,必須過天門才行。而開天門的方式有很多,其中最霸道也是最風光的方法便是那一劍開天門。可如今誰都知道,天門在五百年前被一位陸地天人親手所毀,后來整整兩百年都不曾有人能再開天門。繞是三百年前一身劍道修為通天徹地的李玉玄,也是硬生生另劈出了一條仙路而已。如今這位齊三羊的大弟子提起這茬,莫非……
果然,始終看著天山方向的蘇步青大師兄開口幽幽說道:“如今這世上,唯一還能劍開天門的地方,便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