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綿綿

　　夫君，你還記得嗎？有一個時候，姥姥說有人看見你前不久還回來過。你為什么要瞞著俺呢。那個時候，俺搞不懂，在蘇州好好的綢緞生意不做，老往家里面跑。老爺說了你幾句，后來，你便瞞著家里的人，瞞著老爺和俺，可你不曉得，咱姥姥你是瞞不過，你每次回到馬河口地面上，頭一個告訴俺的就是姥姥，有一次，姥姥又告訴了我，你去了那個廟，姥姥不悅的，俺就這么對姥姥說。也許先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急著處理。又不便讓家里知道唄。俺就知道，你呀，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這男人呀，該管的時候你就得管管，又長期沒有一個女人在他身邊，難免有哪只貓兒不偷腥的。嘻嘻，姥姥您說話可真有意思，自己的先生難道自己都不曉得去管。姥姥，咱信，先生不會是您說的那種人。姥姥認(rèn)真地去擦窗臺上的那盆月季花。未了。只好象言不由忠地說了這么一句。這男人呀，有時候就像是這六月里的天，你瞧它火熱火熱的。說不準(zhǔn)一轉(zhuǎn)眼就烏云密布，大雨傾盆了。俺是看著你肚子里的孩子才這么說的。姥姥您呀，多慮了。你是為俺好，俺哪里有不知道的，可俺不咋的就是想，先生是好人，他有責(zé)任心，有愛心。會哄哄咱開心。這個時候，他雖然不在俺身邊了?？墒前尺€是這么的。咱女人呀，也就是常常抱著那個夢，好像就真是那回事似的，直到夢醒。姥姥剛說到這里，俺就看見你回來了。就站在門口，你提著箱子，俺這樣想啊，那個時候，你一定都聽到俺和姥姥的對話了，姥姥她是背向著咱的，還在自顧自地為俺打抱不平。

依俺說，少奶奶，什么事兒往好處去想好，可這好是好，咱們也不得不防啊，是不。老爺子都對俺說了，可老爺又怎么好把心里話講給你一個媳婦聽呢。不好講是吧?？墒前持?，老爺就是這個意思。他少爺既然回來了。不管是啥事兒那也都得先回來看看老爺和太太不。得哄太太你開心不。得安慰安慰你不，可是他就這么一聲不吭。

回味著你那時說過的話，又看著你在老爺面前那種愧疚的神色，我真的感到有種不一樣的情感在心中升起。將來，又是多久的將來咱們倆才能天天在一起，永遠(yuǎn)不分離呢。

少東家，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dāng)了，只是俺搞不懂，這日本人哪天才能來這地面上呢？

噓，你想讓日本人長期窩在咱馬河口啊，你都不曉得那日本人是干什么的，殺人放火燒你們家房子的。

聽是聽說過，從黑龍江過來的。兇啊，人們見了就像躲避瘟神似的，一個勁兒往后撒，撒，聽說南京城里中國人被鬼子兵屠城了，滿大街都是死人，血流成河啊。

血債血還，你們等著瞧，誰屠城最后他準(zhǔn)逃不脫上帝的懲罰。

鬼子就該死，像從上帝籠子里偷跑出來的惡魔。這一攪和，地面上狼煙四起，有誰還能沉得住氣，學(xué)生都沒法上課工人也沒法上工，跑到政府門前鬧著要給他們槍上戰(zhàn)場。咱生意人呀，也難得做，只一個字逃，鬼子一來就這樣都得跑。

老爺在堂上聽了半天，說話了。不管他日本人來得有多兇，咱們呀，這日子還得要過，要沉得住氣。不要沒看見鬼子首先就讓自己給打敗了。亂了陣腳。那些軍隊(duì)是沒回過神來就自亂了陣腳，等打醒了，他日本人也絕好不過哪里去。跑到中國來，咱中國人就得叫他們有來無回。

對，父親大人說的叫人心里頭熱呼。他日本人老是長不了記性，早年戰(zhàn)爭的時候，不也是死了好多好多，那不是活生生的生命，生命無價，他狗日的不是不知道，你人都死了，要那些東西還能有啥用，現(xiàn)在又跑過來找死。

依我看，咱們還是要大張旗鼓地組織人，乘日本人現(xiàn)在還沒來－－－－－

現(xiàn)在，我們不談這些，好好把我們的生意搞好了，再說也不遲。夫君，那天，俺送你上碼頭，那風(fēng)好大，你穿著灰色的長衫，戴黑色禮帽。那樣子就跟上次你去外國留學(xué)時一個樣，俺送你上船，不過，那天碼頭上來來往往的難民比較多，他們都是從北方過來的，說著咱們不懂的方言，有人說，日本人已經(jīng)開始沿鐵路線往南方過來了，上海黃埔已經(jīng)被日本人給占領(lǐng)了。夫君，你這一去，可是兇多吉少啊，俺真替你擔(dān)心?？赡闩R上船的時候，一個勁兒地要我多聽咱們家管事的，俺知道你對俺和俺肚子里的孩子不放心，可是，沒有事的，咱一個姑娘家，又不會使槍使刀，他日本人還能怎樣呢?？墒呛髞?，就有人這么說，你這說的，只能是對人來說的，他日本鬼子壓根就不是人呀，他能和你講什么人道。他可以蔑視國際法，采用死海計劃，投毒殺死手無寸鐵的老百姓。

夫君，一想到這些，咱這心里頭就空了?？瞻?，對前途根本就沒底呀，俺想呀，如果真是照他們說的，咱中國人什么也干不了的了。學(xué)生罷課工人罷工。種田的都得背著荒趕著逃亂。夫君啊，這樣看來，那還不如照咱們家管事的說的把咱的人都組織起來跟他日本鬼子干。咱死也得耗他幾個墊背的，要不屈了不是。死過去，孤孤單單的，連閻王老子也不干。是不？

夫君，在船碼頭咱就這樣子想，不過，咱憋在心里沒說出。夫君，畢竟，你是俺男人，俺相信你，什么都信得過你。俺心里頭也有種直覺，或許，你正在暗地里組織趕死隊(duì)，要對付鬼子了吧？

看你躊躇滿志的樣子，俺就猜到這上面去了。

咱們倆緊緊擁抱，直到看見好多人都已經(jīng)上了船，你才一把放開我，向船上緊走幾步，然后回過頭望著俺笑了一下便迅即消失在船上的人群當(dāng)中去了。

我望著你遠(yuǎn)去，江風(fēng)更大了，天下起了雨。那雨淅淅瀝瀝下過不停。俺對夫君你的思念也更像這樣子的綿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