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愛屋及烏
萬金放學(xué)回家在胡同口看見幾個人，幾個正往墻上刷字的人，一個大大的圓圈，中間一個大大的‘拆’字，這是什么？萬金沒有像別的十七八歲的孩子那樣好奇，只是看了兩眼，就回家了，回到擺著爺爺照片和骨灰的家了，像往常一樣，點(diǎn)上一炷香，摸摸爺爺?shù)南嗫?，淡淡的笑笑，然后去掃院子，再蹲在爺爺常坐的椅子邊看書?p> “萬金啊，咱們這要拆遷了，你有什么要求嗎？告訴爺爺，我給你向上面反映一下！”街道辦的張大爺拿著一張表格進(jìn)來了。萬金迷惑的抬頭望著張大爺，他不知什么叫拆遷，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要求，迷惑的表情讓張大爺不禁有了一絲憐惜，“咱們這個胡同太老了，雨季灌水，路又窄，出于安全考慮，這里將要改造，老區(qū)居民呢，遷去別處，不愿遷的，給一部分錢，自己去買房子住。你呢，嗯，嚴(yán)格的說，沒有權(quán)利繼承這處房子，但是老武也沒有親人了，你爺倆這關(guān)系，我看去爭取一下，補(bǔ)償點(diǎn)錢也是可以的，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萬金沒有回答，反而低下頭去。一年多來，這里就是家，和有木婆婆的那個山里的家一樣，讓他依戀，讓他牽掛，現(xiàn)在承載著他和爺爺點(diǎn)點(diǎn)滴滴的老房子也要不存在了？雖然爺爺不在了，可每當(dāng)回到這兒，看看爺爺?shù)恼掌陀X著爺爺就在這個家里，還在陪著他，還在等著武老師回來。什么錢不錢的，拆不拆的，關(guān)我甚么事？萬金不想離開這兒，也不想這兒被拆，他倔強(qiáng)的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好吧，孩子！你再考慮考慮，爺爺也不逼你，你現(xiàn)在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人死不能復(fù)生，如果你武爺爺還在，他也一定不愿意看見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你以后的路還很長，如果就此消沉，對你，對你武爺爺都是不負(fù)責(zé)任，孩子，想一想吧，這兩天給我回個話，我走了??！”
“咱這就要拆遷了，也不知給補(bǔ)多少錢，其實(shí)也是好事，咱這胡同早就該拆了?！?p> “聽老張說，一間房給六七萬呢，這要算算，連上院子，每家大概都有二十多萬吧，買小面積樓房也夠了，唉，到老了，還能住住樓房，就是不知道爬樓梯，這腿腳還給不給力?！?p> “唉，我兒子和兒媳婦現(xiàn)在搬過來跟我一起住了，這倆冤家，原來是打死都不會過來的，現(xiàn)在好，只要打不死，就住這兒，說什么啦，是住房困難戶，到時候有照顧，唉，年輕輕的，把心思都放這里了?！睅讉€老頭老太太在胡同里討論著。聽的出他們在熱切的等著拆遷。
“老頭子，聽說了嗎？老武家那個胡同就要拆遷了，唉，這下子可好，人家萬金一下子就有錢了，曉璐啊，沒盼頭了，哎！我說話你聽見沒有??？一天到晚拉著個臉，給誰看?。俊北R老板厭煩的看看他媳婦，撇撇嘴又去看別處了，現(xiàn)在盧老板添了個毛病，牙床上起泡，他不愿意說話，是因?yàn)樽觳皇娣?，可這娘倆，除了吃飯，睡覺和上街以外，就是纏著他，當(dāng)然，話題就倆個字‘萬金’。聽的盧老板現(xiàn)在是幾近崩潰，不過剛才那幾句話，倒是在他心里盤旋著，盤旋著，久久回蕩‘萬金一下子就有錢了！就有錢了！’。他的臉抽搐了一下，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甭想那么如意！”兇狠的目光和狠狠的聲音把老板娘嚇了一跳，趕緊悄悄的溜了。
盧老板走進(jìn)街道辦的辦公室，張大爺正在和幾個人說話，沒留意他，“唉，萬金這孩子啊，可能是太留戀這老房子啦，他一個孤兒，老武又對他那么好，能不睹物思人嗎？可是，這事越這樣越不好辦啊，一個胡同就他一個不愿意搬，咱這不也是完不成任務(wù)不是？”
“你不和他談?wù)剹l件，他哪有那么痛快，什么年代了，誰還會為了什么感情的事放過大把的票子，老張啊，你這工作觀念落后了，不行我去，唉！不對，好像游萬金沒有繼承權(quán)啊，和他費(fèi)什么勁，收歸國有，給他看看公文，全齊了。”
“不行，老武有遺囑，身后所有財(cái)產(chǎn)都是萬金的，你不知道，我知道，再說了，你起這個念頭是不是也太狠了點(diǎn)，就為了工作，把一個孩子弄得無家可歸？什么人性？”
“唉！老張你別罵人啊，我只是以事論事，行了，就當(dāng)我剛才放了個屁，可總得想辦法不是？”
“想是想了，就是不知道萬金同意不？”
“說說看，大家給你參謀參謀！”
“我是想啊，給老武在郊區(qū)買塊墓地，然后呢，再跟上面打個報(bào)告，看能不能多爭取點(diǎn)錢給萬金，等著以后這里改造完了，再讓他回遷！”
“挺好啊！這不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嗎！”“這辦法行得通！”“那就去和萬金商量商量？”張大爺一擺手止住大家的話，然后悠悠的說：“先不著急，現(xiàn)在就差萬金一個了，再給他幾天時間，也好讓他在老房子里安生幾天，等拆了，就再也沒有老樣子嘍！哈哈，小年輕也懂得懷舊，難得！難得！”張大爺說完搖了搖頭，又嘆了一口氣。盧老板聽到這，皺了皺眉悄悄溜了出去。
“萬金啊，聽說你那要拆遷了？”班主任關(guān)切的問。
“是！”
“那以后就搬學(xué)校來住吧，我跟校長去打個招呼！”
“不！”萬金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回答卻很堅(jiān)決。
班主任皺了皺眉，不解的看了看萬金，兩年了，這個大男孩變了，變得更加默默不語了，但是分明也變得更加成熟穩(wěn)重。他身上有著成年和少年混雜的特殊氣質(zhì)，一時間，到讓班主任摸不著頭腦了，想再問幾句，可萬金已經(jīng)扭頭進(jìn)了教室，只好搖搖頭作罷。
“萬金啊，在家嗎？”幾個鄰居來了，萬金還和往常一樣蹲在院子里看書，見鄰居們進(jìn)來，忙去屋里搬出幾把凳子，讓大家坐。幾個人互相瞅瞅，好像在商量是誰先開口，年紀(jì)大的一位見大家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也就先開口了：“萬金啊！大伙是來跟你商量商量，搬吧，總不能因?yàn)槟阕约海蠡锒几C在這兒，你也看見了，咱這兒實(shí)在是太破了，不改造，往后誰還住得下去??？”
“是啊，老張說了，你爺爺是烈士家屬，他已經(jīng)去申請墓地了，到時候，你爺爺入土為安了，想他了，去墓地看看。你說行不行??！”
“再說了，以后守著這空房子也沒用不是？等你考了大學(xué)，誰還在這照顧著，與其放壞了，倒不如早點(diǎn)變現(xiàn)錢，你上學(xué)也得需要錢不是？”幾個人說的很誠懇，尤其都是原來要好的老鄰居。
萬金低著的頭終于抬起來了，“大爺，大娘，如果這樣，那就聽您們的，我搬！”
幾個人都松了一口氣“唉！這就對了，這孩子，你爺爺不會怪你的，你這是為大伙啊。”“是啊，這會兒了，還有這么重情義的好孩子，真是難得?！薄澳且@樣，我們就通知老張去了。”
“老師！我想捐款！”萬金看著班主任懇切的說道。
“萬金，你捐款？”
“是的！用武老師父女的名義捐款，他們的房子要拆遷了，政府給了一筆拆遷款，我要用這筆錢替爺爺和老師完成心愿，捐給那些上不起學(xué)的孩子們。請您給聯(lián)系民政局吧！”
老師注視著萬金，好大一會，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的，萬金，我替老師們謝謝你，替孩子們謝謝你！謝謝武老，謝謝武老師！”
推土機(jī)轟鳴著將一間間青色的老房推倒了，卷起一陣陣塵土，忽然司機(jī)停住了，緊接著熄滅了推土機(jī)，然后跳下車，朝著張大爺揮揮手，街道辦的幾個人見狀奔了過去，原來，有一個人站在武老家門口，那是萬金，他朝著司機(jī)擺了擺手，然后慢慢的走進(jìn)院子，在爺爺常坐的那個地方跪了下去，靜靜的跪著。張大爺走到近處了，看看是這情況，就拉著司機(jī)去一邊說話了。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胖大的身影一晃，站到了推土機(jī)前，伸出雙手大聲喊著：“你們不能推，這是欺負(fù)人，欺負(fù)一個孤兒算什么本事，有種的從老子身上壓過去，我就不信了，這世上就沒有公道，就沒有天理了！”
這是誰？是盧老板！人聚了過來，越來越多的人聚了過來，“真仗義！”“這是誰??？”“超市的盧老板??！”“這不是胡攪合嗎？人家萬金是想什么，那是再最后一次看看爺爺?shù)姆孔?，他這是起哄?！薄翱刹皇牵∑鹗裁春灏。 薄鞍顺墒悄X子有點(diǎn)問題了！”
原本還一副慷慨壯烈樣子的盧老板，聽著聽著，好像泄了氣的皮球，四周瞅瞅，找個人逢鉆了出去。身后響起一陣‘嘔’的起哄聲。萬金戀戀不舍的走出院子，到門口又注視了一會兒，然后扭頭大步的朝遠(yuǎn)方走去。他的身影瀟灑俊逸，頭高高的昂著，越行越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