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思巢的燕子
“本省第一個現(xiàn)代化中藥制劑有限公司‘麗氏醫(yī)藥’，于今天正式掛牌，這標志著我省從此有了自己的中藥制劑企業(yè)，在掛牌同時，企業(yè)老總麗濟飛還表示：今后會在企業(yè)利潤中拿出很大一部分，用于社會公益事業(yè)，來回報社會，也想籍此，來展現(xiàn)麗氏企業(yè)的經(jīng)營理念，本臺記者小林報道！”電視機里出現(xiàn)了麗濟飛神采飛揚的畫面。
“哎！麗華，那不是你爸嗎？什么時候又開了醫(yī)藥公司了？嘿！你們麗氏真行！麗華??！我是羨慕死你了！唉！都有點恨了！”婁蘭驚喜的拍著麗華喊著。
“有什么好奇怪的！麗濟飛這個人就是喜歡開發(fā)，原來是去開地皮，現(xiàn)在又去搞中藥，還不都是為了錢，這個老商人，就差把我賣出去了，大驚小怪的咋呼什么！”麗華看上去好像是挺無精打采的樣子，對婁蘭的激情，表現(xiàn)的很敷衍。
“哎！麗華，這都多長時間了，怎么還這樣，那小子有什么好，快點忘了他吧，打起精神來，好好準備著，談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吧，你要是再不和馬駿開始，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隨你的便吧！我困了！我想睡覺！”麗華慵散的趴在了床上。
麗濟飛開過記者會后，把萬金他們喊到新公司辦公室，等大家坐好，他清清嗓子說：“各位！我不想和你們說什么客套話，我麗濟飛這條命是大家救回來的，今天我也表一下謝意，小王啊！把股權(quán)協(xié)議書拿過來吧，這是各位應(yīng)得的，請在上面簽字，協(xié)議已公證，以后這個公司就是我們大家的了！”
幾個人看看股權(quán)贈予協(xié)議，很簡單，兩頁紙，后面附著一份：董事長‘麗濟飛’簽字的批文，以及公證處的公文。劉雅麗第一個簽了，接著另外幾個人也簽了，萬金看著協(xié)議上標明自己的股權(quán)：百分之三十五。他沒有去拿筆，只是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
“乖兒子！怎么不簽？是不是嫌少？”
萬金搖搖頭，笑了笑。
“即使你不簽，也已經(jīng)生效了！就這樣吧！”麗濟飛笑著走了，臨出門說：“對不起大家，我還有點急事要出去，就不陪著你們了！”
一個月后，公司財務(wù)主任和司機小王約見了萬金他們八個人，“萬金??！這是這個月公司財務(wù)運行情況報告，麗總交代要你看的，還要聽你的意見。另外這是幾位股東的首筆分紅！”財務(wù)主任把八張支票分別發(fā)到他們手中，小護士數(shù)著“一，二···??！五位數(shù)??！”笑著跳起來，劉雅麗數(shù)了一下阿拉伯數(shù)字2后面的四個零，吐了吐舌頭，其他五個人都是三萬，而萬金是整整三十萬，劉雅麗看看萬金，看不出他臉上有什么變化，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索性也不作聲。
萬金小心的把支票收好，想了想說：“我對財務(wù)一竅不通，讓王哥看吧！”然后沖著小王一笑：“王哥！我想請幾天假！回家探探親！”
“行！要不要和麗總打聲招呼？”
“不用了！替我謝謝干爹，為這些錢！哈哈！”萬金還是笑了笑。不過好像總是有些勉強。
劉雅麗拉了拉萬金，一起走出來的同事們知趣的先走了，“萬金！看你好像有心事？怎么了？”
“沒什么！再過幾天就是婆婆的祭日了，我有好久沒回山里去看她了，你知道？我是婆婆帶大的，我很想念她，就這些！”
“奧！是這樣！不如我和你一起去吧，捎上我，就當請我去旅游，好嗎？”
“不太好吧！我們村的張狗子可壞了，看見漂亮姑娘就流哈喇子，那鼻涕流的滿嘴都是，還邊笑邊吸溜，頭發(fā)和身上的虱子抖一抖能掉一地，還有···”萬金邊說邊朝劉雅麗身上比劃。
“啊呀！媽呀！可惡心死了！”劉雅麗咧著嘴趕緊躲了好遠。
萬金專注的看著前方，他這是第一次開車跑遠路，心情稍稍有些緊張，劉雅麗坐在副駕駛上，好像也是很緊張，出了省城有一會兒了，兩個人商量著想停車歇一會兒。
一處曠闊的平地上有一家超市，看樣子是專為路過的司機和旅客服務(wù)的，幾輛小車停在那，人們有去衛(wèi)生間的，也有坐在曠地上休息的，還有一對情侶捧了一桶爆米花，在樹蔭下邊吃邊聊。萬金把車泊好，鉆出車子，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脖子和稍稍有點麻木的右腳。
“要不要來桶爆米花？”劉雅麗笑瞇瞇的問萬金。
“要是有烤山藥，來塊！吃爆米花還得喝水，半路上多麻煩？”
“我想吃！”劉雅麗的聲音里有了一絲膩膩的鼻音。
萬金看看她，笑了笑：“好！那我去買，等一下??！”
劉雅麗甜甜的笑著，望著萬金的背影不住的扭動著身子，看那樣子完全是個孩子。
不一會兒，萬金拿著爆米花還有一杯熱奶回來了，遞到劉雅麗手上，還沒忘了說聲“別燙著！”
兩個人找了塊地方坐下來，萬金看著劉雅麗吃。
“哎！我怎么看你好像對錢不太感興趣？是不是有嚴重的仇富心理啊？那可是挺可怕的?。 ?p> “是嗎！我倒不是喜歡不喜歡錢的問題，就是覺著自己一光棍，窮混慣了，要那么多錢也沒什么用處，反正自己走哪住哪，有口吃就得了！”
“好像不是吧？我覺著不全是，你在避重就輕，敷衍搪塞！”
“哈哈！這你都感覺到了！有你的！雅麗，你知道，我小時候和婆婆過那種沒錢的日子，過慣了，反正覺著自由，也沒什么欲望，到后來，跟著爺爺，也是一樣，每天窮樂和，那時候我沒錢，可是很快樂，現(xiàn)在有錢了，可我不快樂，因為：我沒有了和親人在一起的那種感覺了，現(xiàn)在，我覺著自己是這天底下最貧窮的人，這種感覺就像個無底洞，它是無法用其他東西來填滿的?！?p> “萬金！我想走近你，不要躲開，以后的路還很長，不要這樣苦著自己，想想這世界上，還有多少不如你幸運的人呢？至少你曾經(jīng)有過婆婆，爺爺，武老師，現(xiàn)在有妞妞、無影、清涼叔，劉院長和我，以及你干爹，還有很多朋友，你想一想，你怎么會是最窮的人呢？其實，在婆婆、爺爺和武老師走后，你就封閉了自己的情感，這也怪不得你，從小你就在別人的不公平對待中，艱難的成長，除了親人之外，誰都不能進入你的內(nèi)心，因為你在保護自己，你的真正感覺是孤獨，一種可怕的孤獨！你害怕，害怕受傷，不是嗎？”
萬金慢慢把頭放在膝蓋上，兩滴淚緩緩順著臉頰流下。
荒草滿布的石屋邊，殘缺的石墻圍著一棵挺拔的松樹，隨風輕輕搖動著，萬金模糊的雙眼仿佛看見婆婆正站在樹下，向他招手，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翻騰，“嗚嗚嗚······”摟著松樹慢慢蹲下去，他覺著有一雙手，一雙溫暖略帶粗糙的手在撫摸他，這感覺好親切，好溫馨，他小聲說：“婆婆！婆婆！萬金回來了！”
婆婆的墳頭上插著幾朵小花，萬金奇怪：婆婆和阿公的墳包沒有荒草，是誰？誰在幫婆婆清理這里啊？要知道，荒山野墳很容易就會被山洪推平，或者野草吞沒呀！
萬金站在婆婆墳前的松樹下思考著，一絲輕輕的腳步聲傳過來，萬金抬頭望去，一個瘦小的女孩背著草筐，手里拿著幾朵小花走過來，猛然看到萬金和劉雅麗站在那里，竟然嚇了一跳，轉(zhuǎn)身就跑，萬金看見她手里的小花竟和婆婆墳上的一樣，?。∫磺卸济靼琢?，萬金沒有說話，拉了劉雅麗跟了上去，女孩的腳步飛快，劉雅麗幾次險些摔倒，萬金索性蹲下把她背上，依舊不聲不響的跟在女孩后面。
轉(zhuǎn)出山谷，女孩隱入村子邊的一處破敗的石屋，萬金停下來，喘了口氣開始喊：“狗子！狗子在家嗎？”
好一會兒，一個穿著臟兮兮衣服的男人出來了，身邊還有那個小女孩，現(xiàn)在看上去，她顯得更加瘦弱和矮小，黑黑的眼睛，在那小臉上顯得格外的大，藏在男人身后，竟像是在抖。
“你是誰？找我干什么？好像不認識你？”
“我是游萬金！”
“啊···，你···”張狗子上下打量著萬金，好一會兒，搓著手，卑謙的近似獻媚的笑起來：“萬金啊！哈哈！你看，這幾年沒見，出息了！出息了！你看這，你看還娶了這么漂亮的媳婦···”
“住口！胡說什么！我問你，這個孩子是誰？”萬金指指那女孩。
“怎么了？我女兒啊！怎么了？”說著把孩子摟在身后顯得很緊張。
“好了！沒事，我問你，是誰在管理我婆婆的墳？”
“是我！”
“那！為什么？”
“嗚嗚嗚！”張狗子哭了，哭的鼻子眼淚滿臉都是。
“別哭了！快說！”
“要是！要是木婆婆沒走那么早，我老婆和兒子都會沒事，都能活下來?。鑶鑶?，她生孩子的時候難產(chǎn)，結(jié)果就都走了。嗚嗚嗚！”
萬金握住拳頭蹲下去，在地上狠狠地砸了一拳，恨恨的說：“為什么不上醫(yī)院？”
“我沒錢！沒錢??！”
萬金忽的站起來，張狗子嚇得往后退，女孩被他撞到了，‘哇’的哭了。
萬金慢慢走近她，輕輕的抱起她，女孩顫抖著說：“我是好孩子，我聽話，不要抱我走，我要爸爸！爸爸！”
萬金在衣兜里拿出幾沓厚厚的錢，慢慢遞到張狗子手里，“拿著！盡快把房子修好，要好好的帶大孩子，記住，如果你再敢把她送人，小心我回來殺了你！”
張狗子跪了下去，重重的打著自己的耳光，嘴里含混的說：“我混蛋！我不是人！”
女孩掙脫了萬金的懷抱，兩只小手拉著張狗子，嘴里不停的喊：“爸爸！別打！疼！爸爸！別打！疼！”
萬金的眼里含著淚拉了一把劉雅麗，向村口停車的方向走去，一路走，兩個人一路擦著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