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香霧云鬟，宮裝曉初寒（8）（侍寢）

　　夜色如一匹墨黑色的錦緞，遮天蔽地鋪散開去，稀疏幾點晨星點綴之上，微弱暗淡，寥落其寂。

匆匆用過晚膳，才不過戌時，便有尚寢司的宮女前來為我梳洗準備。

香湯格間水氣氤氳，輕煙裊繞彌漫，映著窗影之下燭光明滅，縹緲如在仙境，夢幻般的不真實。一肩濕發(fā)靡靡委地，膚色皓白細如凝脂，面頰光潤似籠紅暈，兩名宮女已端來大紅金絲曳地宮緞長袍替我換上，又扶我在妝臺前坐下，為我描妝梳髻。

其中一名宮女一面為我描著妝，一面攜了獻媚的笑容對我耳語道：“娘娘膚白如玉，玲瓏剔透，必能得皇上垂青。況且奴婢在宮里多年，從未見過哪個宮嬪有娘娘的美貌，相信娘娘是大富大貴之人，定能青云直上?！?p> 若是換做其他人，此刻定會歡喜吧。可我心里除卻茫然，竟是一無所有。

待得妝成，宮女們扶我在床榻上坐下，依次解下鉤住鮫紗帷帳的流蘇金鉤。紗帷自金鉤間落下，翩然垂地，一重接著一重相疊掩映，漫漫深深。

一眾宮女皆退到了寢殿之外，唯留我一人端坐在鏤雕金絲楠木榻上。眼前是重重低垂的鮫綃紗帷，有風掀窗而來，風起綃動，飄飄然如墜云山幻海，實假難辨。帳幔之上灑金滾珠銀線海棠花圖樣紛繁富麗，在滟滟燭光中光華流轉(zhuǎn)，映照一殿溫暖如春。

榻前的鶴頂雙花蟠枝燭臺上燃著龍鳳雙蟠大紅喜燭，碗口粗的紅燭，燭中灌有少許甜暖的香屑，火光明燦通亮如炬，香氣馥郁蕩漾了滿殿。燭火高照，紅若流霞的溫光流淌，映得我思緒恍惚。溫光紅燭，燈火如輝，裝點滿室的喜慶祥和，映著窗外如水夜色，靜好如初。

依稀是芙蓉帳暖，溫香旖旎，不解世之寒涼。

忽聞外殿有人雙掌一擊，發(fā)出“啪啪”的兩聲，守候在寢殿外的宮女們已經(jīng)紛紛跪了下去。

紗帷一挑，走進一個人來，隔著重重疊疊的紗帳，看不真切。陡然一陣恍惚，我竟有一種錯覺，以為來人是他，長身玉立，風神郎朗，明澈如月光下的溫玉，眉宇間的一方溫默，輕薄如霧。一縷微笑就這樣蕩漾在嘴角，滿心的愉悅和暢，如月下的千樹花開，盛放成海。

原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那么多回，最終我嫁的人，還是他。

只可惜，幻境永遠只存在于夢中，當紗帷一層接著一層被挑開，來人步步向?qū)嫷钌钐幍拇查阶呓?，雖然還是看不清他的容色，但漸漸清晰的明黃一色卻已映入我眼簾，如針刺痛我的雙目。那樣耀目的顏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那個人是皇上，那個隨便一道旨意便能決定我此生命運的皇上。

自嘲地輕笑一聲，哪怕是到了最后，我還是在自欺欺人。

眼見前方的紗帷僅隔了不過三重，我緩緩站起身，正準備叩拜下去，卻聽外間忽然有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接著便聽見有個內(nèi)侍高聲喊道：“皇上，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千禧宮那邊傳來消息說，瑤貴人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