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只有舅舅對著母親說道:“啊蓮，趕快好起來！”
母親似懂非懂地點著頭，父親就跟著舅舅們一起走了出去，他要送送母親的娘家人，否則誤會就會越來越多了。
老頭子這時也走到了院壩里，跟父親一起送外公他們，老頭子嘴里對外公說著:“親家，請你放心，不管想什么辦法，我們都會把啊蓮治好的，你們就安心回去，到時候治好了通知你們?！?p> 外公高傲地揚著頭，這可能是天生的那種霸氣吧，然后慢慢吐出幾個字，讓人聽著都有點打顫的語言:“希望你們能做到，否則……”
外公沒有說完，就轉身走了，舅舅們也跟著快步走了，把父親和老頭子涼在那里，心里還在想否則什么，結果外公回頭補充道:“否則讓你們好看?！?p> 外公啥時候說話這么讓人不喘大氣了，可能是不知道表達對母親的愛吧，又不愿意去恐嚇父親吧，畢竟那是母親的愛人吶。
父親想都沒想，就大聲地回應著:“爹，你就放心吧，啊蓮一定會好的。”
外公聽著這句話，稍微停了下腳步，然后又快步走了，只看見舅舅們小跑著跟在后面，他們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到黑夜里了。
站在院壩邊的這對父子此刻卻不愿意回房里了，老頭子要面對老婆子的嘮叨和刻薄，而父親要面對不正常的母親，想想都是心酸，女人就是男人的克星啊，這兩個女人就這樣克住了這兩個男人。
他們就靜靜地站在那，都沒有說話，都想著自己的無奈，但根本就不可能逃避的，沒有辦法去躲的，這就是生活啊。
終于父親開口了，說道:“爹，不早了，今天辛苦了，早點休息吧！”
“都是應該做的，辛苦啥。你今天晚上能睡嗎？”老頭子關心地看著父親回道。
“不曉得了，看情況吧。”父親嘆著氣回道。
“那你先去空屋里給你岳母支一張床吧，讓親家母先休息吧！”老頭子提醒著父親。
“嗯，我曉得。”父親說著，就往房里走去了。
他來到臥室，母親這時躺在了床上，外婆還是在床沿邊的凳子上坐著，她的手一直拉著女兒的手沒有放，就那樣安靜地看著母親。
母親自從做法以后安靜了很多，說不清楚是不是把小鬼從她身邊攆走了，她沒有剛開始那么躁動了，只是還是不認識人。
父親走到床邊對外婆說道:“娘，我去跟你收拾下床，等下你就休息吧?！?p> “沒事，我不困，你先去休息下吧，這兩天一定沒有睡好吧！”外婆心疼地看著父親。
“沒事的，我也睡不著。還是你去休息吧！”父親繼續(xù)說著。
想想也是怎么能睡得著呢？母親都那樣了，換了是誰也睡不著啊。
母親只是認真聽著他們的對話，雖然眼神很困乏，但她也好像根本沒有睡意，她的身體稍微移動了一下，往床里邊滾了一下，然后父親驚訝地看著她剛才睡的地方。
父親的表情，外婆也看在眼里，也轉回了身，看到那個地方，是濕漉漉的一片，母親尿床了。
這或許涼得不止是床，而是所有人的心吧。因為她連自理的能力都沒有了，這意味著……
外婆和父親一時都無語了，但停了一會，父親還是去找出一個毛巾把那個地方擦拭以后，再找出個床單蓋住那個地方，以免母親等下又睡到濕的地方。
然后對外婆說道:“娘，要給啊蓮換換褲子了?！?p> “嗯”外婆回著，也不需要回避吧。
父親從衣柜里找出母親的褲子，然后用手把母親身上濕的褲子脫下，母親剛開始有些不配合，但最終可能也覺得濕的褲子不舒服吧，還是很快妥協(xié)了。
給母親換好以后，父親就出去把給外婆休息的床鋪好了，等著外婆去休息。
最后外婆也終于在父親的說服下去休息了，這時父親來到母親的身邊，母親已經(jīng)有淺淺的睡意了。
父親用手拍著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樣哄著母親入睡，母親也在迷糊中進入了夢鄉(xiāng)，可能今天一天也是太疲倦了吧。
父親依然睡不著，因為這些致命的打擊，讓他必須承受起一個做丈夫的責任。
夜總是安靜的，無眠的人總是最痛苦的，但無論心靈的思緒如何也抵擋不了身體的疲倦，所以父親也慢慢睡著了，也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下，因為接下來將是一場持久戰(zhàn)。
還好這夜母親沒有再折騰，讓所有人都休息了下，這次父親比母親醒得更早，他早早地就去準備早飯了，沒一會外婆也醒了，和他一起準備著。
外婆開口問道:“昨天晚上啊蓮還好吧？”
“還好?！备赣H安慰地說著，只要她不吵鬧，可能對他已經(jīng)是最大的安慰了吧。
兩個人就忙著做飯了，突然聽到臥室里傳來聲響，父親快步跑了進去，看到母親坐到地上了。
連忙跑過去問道:“啊蓮，你怎么呢？”明知道沒有回答的問題，但還是隨口說出了。
父親去拉著母親，母親嘴里低聲喊著:“我看到那邊有個人?！?p> 父親看著她指去的方向，那里明明就是墻的角落，什么都沒有??？她這又是怎么呢？
“那有人，那有人。”母親繼續(xù)喊著。
父親沒有理會，心里知道是沒救了，做了法以后對母親并沒有什么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
外婆站在旁邊，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來安慰父親那失望的心，只能過去幫忙把母親扶上床。
然后對著父親說道:“你先照顧她，我去做飯?！?p> 父親此刻也顧不上客套了，只能點點頭說道:“那就麻煩娘了?！?p> “不麻煩不麻煩?！蓖馄趴蜌獾鼗刂?p> 而母親上床以后，自己站了起來，手上又抓起枕頭布蓋在頭上，開始大聲笑了起來，然后又唱了起來，好像都忘記了剛才摔倒的疼痛。
父親看到她手上的淤青，心里有點難受，但沒有去阻止她，只要她現(xiàn)在開心就好了，比什么都重要，自己好像很久都沒有看到她這樣笑過了，很是難得。
看著母親笑得很開心，父親嘴角也跟著揚了起來，暫時忘記了她生病的事情，這或許是給自己最大的鼓勵了。
母親唱著唱著又哭了起來，她又用枕巾去擦著她的眼淚，然后慢慢坐了下去，整個身體又往后面縮，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你們都不要我了，不要我了?！?p> 就那樣一直重復著那句話，說者已無心，聽者卻心里如刺扎在心上。
就那樣又哭又笑，一會安靜一會又吵鬧，這樣的樣子看了真的讓人心疼，這就是瘋子了吧，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也不在別人說什么了，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多年后，當我支撐不下去的時候，我也想我什么時候才能做到這樣，才能不在意任何看法的活著，好像很難，因為總是顧忌太多，經(jīng)常忘了自己，只能把委屈喂大了，然后讓自己堅強地活著。
“該吃飯了?！蓖馄抛哌M來說著，也順便看了一眼母親，父親只是靜靜地坐到床邊的凳子上，看著她做著一切，只要不傷害母親自己就好了。
“娘，你先吃吧。我去給啊蓮弄一份過來先喂她就好了?！备赣H說著就站起來出去了。
外婆看著母親剛哭過的淚痕，嘴里不自覺地說著:“這又是造什么孽啊……”，想著想著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聽到父親進來的腳步聲，外婆連忙用袖子去擦眼睛了，她不想讓女婿看到，因為他承受得更多了。
但是外婆的眼淚又怎么能逃得了父親的眼睛了，他是那么聰明那么會察言觀色，所以開口安慰外婆道:“娘，你別擔心了，啊蓮會好的，她只是暫時想忘記一些事，會好的，你放心?！?p> “嗯，嗯，會的，一定會的?！蓖馄乓矆猿种f，然后走了出去。
父親招呼著給母親喂飯，嘴里說道:“啊，來吃飯?！?p> 母親聽話地大大張開嘴巴，父親就把飯送到她嘴里，她幸福地咀嚼著，父親也很滿足。
別人總說前世你欠了誰的，后世必然要來還的，前世也不知道父親到底欠了母親什么，此生都要問父親來討，也許父親和母親注定就是三生三世的情緣吧，如若相欠，必會相見。
母親的病情一直沒有好轉，外婆等不及也回家了，只剩父親一個人照顧著母親，哥哥也暫時被老頭子帶到他們那邊房里照顧了，經(jīng)常就剩父親和母親兩個人坐在房里，沒有特殊情況，父親就會安靜地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就那樣靠在墻上，看著床上的母親做著她的事情，不敢離開她，生怕她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父親不敢?guī)赣H出去走走，擔心別人會嘲笑他，也擔心別人看不起母親。
但是這天，父親心想，就算一個正常人每天這樣呆在房間里也會憋瘋的，別說得了病的人。
父親決定帶母親出去走走，初夏的早上有一股涼爽的風，會讓人的心情變好，想必會有效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