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還好這里已經離我們家不遠了,很快爺爺就抱著受傷的哥哥到我們家了,大雨還在下,連傘都沒有打了,哥哥的臉上血和雨交融在一起,看得讓人驚心動魄。
小哥哥可能也覺得自己快活不了了吧,因為他已經聽不見母親父親的叫喊聲了。
爺爺一腳踢開我們半掩著的門,大聲喊著:“啊蓮,啊真,快出來啊。”
父親在里屋正整理著放在地上的糧食,母親到后面去喂豬了,聽到叫聲,父親連忙從屋里走出來。
還沒來得及問怎么回事,一眼就看到了暈倒在爺爺懷里的小哥哥,父親緊張地張大嘴問道:“這是怎么呢?叔?!?p> “你們家健娃被火車路過的風給掛掉了,頭被碰到一塊石頭上了,流了好多血?!睜敔斦f著,慢慢把哥哥放了下來。
“被刮到了?”父親激動地說著。
突然向是想起什么,就轉身往后門上,大聲喊了幾聲:“啊蓮,快來快來?!?p> 很快,母親聽到喊聲,也跑了過來,從后門一進來,就看到放在地上的哥哥,她一個健步撲到哥哥的面前,大聲喊著:“健娃,健娃,你是怎么呢?”
哥哥沒有回復她,他已經痛得暈了過去,母親一邊用手擦著哥哥臉上的雨水和血跡,一邊也流下了淚。
她著急地喊著:“這都是怎么呢嘛,怎么這么讓人操心呢?”
父親站在身后,說著:“我們需要趕緊送到醫(yī)院去?!?p> “是是是。”爺爺也贊同道。
“先把他的衣服給換下,要不整個濕的也不好弄。”父親繼續(xù)說著,就往里屋去找衣服了。
母親從爺爺手中接過哥哥上半身,讓他靠在自己的懷里,她已經有很久沒有這樣抱過自己的兒子了。
自從我們慢慢長大,我們就逃離了母親的懷抱,因為覺得老是被媽媽抱,會被人笑話的。
她看著自己兒子在抽搐,不知道是冷還是疼,每抽一次,她的心都疼了一次,這輩子母親都是在為我們操勞啊。
母親嘴里還一直呼喚著小哥哥,希望他能有意識,能回應下自己,可是哥哥只是偶爾疼得會動一下自己的身體。
很快父親拿來干凈的衣服給換上,然后對母親說道:“來,給我,你去拿點錢,我們去醫(yī)院?!?p> 母親走到里屋拿了些錢,然后順手拿出一把傘走了出來。
父親橫抱起自己的小兒子,母親打著傘,就那樣急匆匆地往醫(yī)院趕去。
好像父親母親從開始就沒有離開過醫(yī)院,所有的事情操勞都在醫(yī)院,只能說人的生老病死才是考驗人性的時候。
也只有每次出事了,父親的淡定,母親的焦急,也體現(xiàn)了很多中國家庭的夫妻相處之道。
很慶幸最后小哥哥被及時送到了醫(yī)院,整個人也被搶救了下來,只是腦袋后面留下了很大的一個凹洞,整個人還是很正常的,就是接受能力稍微慢點吧。
在那個醫(yī)療條件落后的年代,能挽救一條人命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只能說小哥哥命大吧。
那條記憶里的火車路,小時候給我們帶來很多樂趣,夏天去給我們帶來涼風,有些時候我們也會從鐵路上撿到一些客車顧客扔下的飲料瓶、濕巾紙,或是其他的一些小玩意,這也是我們小的時候最喜歡去玩的地方。
因為沒有去過大城市,因為沒有錢去買飲料喝,還有些小玩意是我們對外面世界新的渴望。
對一個從小就長在農村,玩具只有天然的泥巴,樹葉,最好的游樂場就是各種各樣的果樹,吃的就是那些天然生長的果實,我們應該說是幸福的,那時候我們很少遲到加工包裝過得東西,最好的零食就是烤個紅薯或是玉米。
那樣美好的年代已經過去了,只是在我們幼小的心靈里還是一直祈禱著能走出去看看,被外面的世界所吸引,再沒有出縣城以前和沒有讀書之前,連我自己都愚昧地認為我們那四面是山,圍在中間的這一片平原就是整個世界了,現(xiàn)在想想都覺得很好笑。
但是那條鐵路,也給很多家庭帶去很多苦難,每年鐵路上都要出交通事故,有的是親人的離去,有的是殘疾了,就像我的小姑姑就是在鐵路上失去了右手。
這是一條有著歡樂有著痛得鐵路,它好像已經存在了我們這個村子里每個人的記憶里,這條鐵路都修了好幾十年了,父親說他小時候就開始修了。
而我的身世也是在這條路上被笑話了多少次,被村里人成為飯后談資。也該聽聽我是怎樣開始懷疑我的身世的,又是怎樣慢慢證明的?如果真的沒有這些揭穿,我相信現(xiàn)在的我就一定不會這么愧疚,也不會這么努力的對我的家人這么好,說到底就是為了報恩。人啊,不能虧欠別人太多,特別是別人對你的好,當一旦虧欠了,就算用盡這一生也沒有辦法償還完。
也是在我上學的同一年,發(fā)生了一些事情,我的懷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我家住在一條鐵路旁,我們村子里有很多小孩,都跟我差不多大,男孩女孩都有。
夏天的時候,我們都會到鐵路旁玩,那時候覺得只有在鐵路旁才是最涼快的,因為當火車飛速走過后,我們就跑到鐵道上開始跟著車跑,就是火車的那股吸力可以帶來一陣風。那時候就覺得很好玩,其實那是一種很危險的動作,現(xiàn)在想來那時候真是太幼稚了。
村里的男女老少在天黑時都會來這里乘涼,然后我們一群孩子也會圍著他們,聽他們講講哪里哪里又發(fā)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那時真的很好玩。
他們偶爾也會開玩笑說我們哪個哪個是從哪個橋下?lián)靵淼幕蚴菑哪谋淼?,當我長大時,我才真的知道我們村里原來那時候抱養(yǎng)了五個女孩子,和我差不多大的。難怪別人會笑我們啊。
我肯定也在他們笑話當中,頭兩次嘛,就不相信,就說他們騙人,可時間長了,人的心也開始作怪了,雖然那時候小,但被別人笑成那樣,肯定還是不好受。
終于有一天忍不住了,我從鐵路上一口氣跑回家,找到媽媽,就開始問,“娘,我不是你生的是嗎?”
“你這孩子怎么呢?怎么突然今天回來這樣問啊?是不是別人又笑你了。”
“是不是嗎?”
“不是,你是娘生的,你看你和娘這么像?。 ?p> “可為什么別人都說不是,說我從那個橋下抱來的啊?!?p> 母親一把把我拉向她的懷里說道:“你別信他們的,他們是沒事在那開玩笑的了,等你長大了。我會告訴你的。餓了吧!我給你弄點吃的?!?p> 聽媽媽這樣說,我的心也放下來了。只是那時候小啊,好騙吧!可是我一點也不怪她,她是為了我著想,不想我在那么小就承受很多吧!
從那后,只要他們在開我玩笑,我就對他們說我娘都說我是她生的了,你們干嗎老笑我啊。
時間久了,可能是不想挑起大人們的矛盾,他們也不在說了,我也就漸漸地忘記那事了。可是,命運啊,總是注定了的,是你的永遠都是,不是就算強求也不是啊。
我以為就這樣就過去了,可惜沒有。在一九九六年這個冬天,又發(fā)生了一件讓我質疑的事,可是我一直沒有對我的家人說。
快要天黑的時候,突然家里來了一個男人,我看見父親和母親很熱情地招待他。母親把飯菜端上來,說:“啊平啊,餓了吧!趕快吃啊,這么冷的天一定凍到不行了吧!”
男人坐在火爐旁搓著手,接過媽媽端過來的面條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客氣啥啊,自家人,你也是,要早點來多好,現(xiàn)在下午飯也吃了,你就將就著吃吧!”父親笑著說。
“沒事,面條好,我喜歡吃啊?!焙芸焖桶衙鏃l吃完了。
這個時候,我們小孩子也要睡覺了,母親叫哥哥們去另外一間屋睡了,我是一直都跟著父親母親睡的,所以我留在這個火爐屋了。
我就爬在床上整理我的書包,母親走過去坐下來和他們一起聊天。父親說:“啊平,這么冷的天,你跑這么遠干什么?”
“不瞞你說,我聽別人說賣酒可以賺些錢,我就自家釀了些酒拿出來賣,想到這快過年了,可以賣的多點??!”男人吃了口面條回答道。
“原來這樣啊,那你賣了多少了?”父親又繼續(xù)問道。
“賣了一半吧,我想既然你住這里,熟得很,看能不能幫我把酒給賣些,到時我送你兩壺酒,兄弟你看怎樣???”男人把碗端在手里,看著父親說。
“沒問題,反正現(xiàn)在快要過年,應該有很多人要的。你就放這吧!”父親爽快地回答道。
他們在那拉著家常,我把書包整理好了,就隨意地拿起我的一本課本在看,突然,我聽到爸爸叫我:“蝶兒,把你考試的試卷拿過來?!?p> 我很乖的“哦”了聲,就從書包里慢慢地翻找我的試卷,終于在一本語文課本里找到了,我就往床邊爬了一點,叫著父親:“爹,給你。”
父親伸過他的大手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