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風(fēng)吹過,空氣中微波蕩漾,絲絲涼意縈上心頭,宋玉致猛然一驚,再次回想起剛才葉慕的那句話來:宋二小姐,我們已經(jīng)見過,無需客氣,請。
走入這個小院時感覺這里實在是太過詭異,以至于宋玉致的心思都在這籬笆圍成的小院的布置和院里的人上,只把葉慕的話當(dāng)成了尋常的客套話語,沒有用心聽。
涼風(fēng)從濃綠的竹葉波濤間涌出,宋玉致從驕陽里走出,周身依然火熱,被清風(fēng)洗過,心神微收之際,把葉慕的話重復(fù)的一遍,才發(fā)現(xiàn)其間的奧妙:
他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珍珠般的眼睛圓潤,猶如空山新雨后的茶園,水霧迭起,目光如霞光突破朦朧,驟然間落到葉慕臉上,情緒復(fù)雜。
前方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散發(fā)著如同初春的陽光的氣息,看起來卻是有些討厭,宋玉致差點忘了自己來是做什么的。
葉慕端起竹葉沏成的新茶,飲了一口,朝著宋玉致示意,讓她嘗嘗,葉慕一點也不好奇她的來意,只當(dāng)做一個故人,從遠方路過,讓她品嘗自己的新茶的芬芳。
竹節(jié)制成的茶杯圓潤如詩,茶水清冽流芳,倒茶的人也是國色天香,美得叫人心花怒放,這樣的茶水如何能沒有好滋味?
宋玉致隨意地端起起茶杯輕酌了一口,隨手又放下。
這樣的人怎么能是一方梟雄?
她很是疑惑,再次懷疑起來,目光盯著那個明明很好看卻感覺十分討厭的男人,仔細打量起來。
就是侯希白也比他有氣勢,宋玉致心里想到。
她有一雙眼睛,一眼就能看透人的性情,準(zhǔn)確來說,是可以看透大多數(shù)人的性情,比如當(dāng)前院子里的人:那個端莊如同大家閨秀一般的女子,宋玉致能從中看出一把極為清絕的利劍,那個乖巧的如同兔子一般的美女落在宋玉致眼里原形畢露后是一條很調(diào)皮的美人魚。那個沉默的孩子似乎很是木訥,但宋玉致知道他的腦袋絕對比大多數(shù)人靈光。
如果不是知道邵令周絕對不會欺騙自己,宋玉致絕不會把葉慕這兩個字和眼前的人對應(yīng)起來,或者說絕不會把人同位置對應(yīng)起來,畢竟葉慕這個名字和人還是很貼切的。
遺忘向來是短暫的,此行的目的不出意外地又被宋玉致記了起來。稍作了些準(zhǔn)備說道:
“葉公子竟然是如此一個妙人,真是有些意外?!?p> 雖然宋玉致記起了此行的目的,但還是不自覺想到前天在竹林邊遇到的那個說書人,不羈且個性分明,相比今天的打扮,至少那天的扮相比今天順眼許多。
兩種扮相在宋玉致看來都不適合她表明心跡,完成此行的目的。
從打扮就能看出這就不是一個被會名利拴住的人,所以宋玉致不知道該用什么籌碼來交易。
院中涼爽,正是邵令周特意安排的避暑的好地方,突然宋玉致卻是感到一陣煩悶。
葉慕眼睛隨意掃過,沒有任何焦點,轉(zhuǎn)了一圈,又回到原處,看了看宋玉致,眼神微凝,笑著說道:
“宋二小姐到底是感到失望呢?還是沒有失望?”
“嶺南是塊好地方,以后說不得要去叨擾一番?!?p> 一句話,院里的風(fēng)仿佛瞬間活了起來,宋玉致感到煩悶盡去。
原來你并不是不食人間煙火。
既然還是凡人,即便外表再怎么偽裝得淡泊,總會有喜好在乎的東西,有欲望就有得商量。
感受著突然就變得清爽的風(fēng),宋玉致心里有了思量。
瞟了一眼葉慕旁邊亭亭玉立的兩個美女,瓊鼻微翹,目光回轉(zhuǎn),帶著些許得意,雖然都是美麗女子,但從穿著來看,明顯自己要強上一籌,人靠衣裝,女人的衣著尤其能襯托出姿容??催^之后,對著葉慕說道:
“葉公子果然是神秘,就算照過面恐怕也沒多少人能認(rèn)出來。我們宋閥竟也沒有認(rèn)出你來,誰能想到一方梟雄會化身成一個江湖窮酸……書生?!?p> 說這話時,宋玉致故意帶上些酸酸的味道,想看看眼前這似乎生性淡泊的同齡人的反應(yīng)。
“窮酸”兩個字發(fā)音何其明顯,雖然臨時改口,但還是清晰地傳入了傅君婥和單婉晶的耳中,當(dāng)即四只眼睛連帶著睫毛都憤怒地抖動起來,不約而同朝著宋玉致怒目而視。
雙雙冷哼一聲,警告的目光實質(zhì)般刺穿空氣,讓竹林的清風(fēng)為之一凝。
宋玉致裝作沒看到,直盯著葉慕說話,葉慕也裝作沒聽見宋玉致剛才話中帶的刺,神情依舊。
片刻后,平淡說道:
“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別人想惦記都惦記不上,豈不是很安全!”
這種語氣好似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不過這件微不足道的事仿佛還有些值得得意的地方,說話的時候嘴角還有些笑意被宋玉致看到。
宋玉致張著嘴巴不知怎么回應(yīng)。
這是在夸你嗎?你竟然沒有聽到是在譏諷你?
第一次遇見這種似乎牛皮糖一般的人物,和以前遇到的那些世家子弟不一樣,有些不知道怎么說話的感覺。
傅君婥和單婉晶在旁邊露出甜美的微笑,似乎很贊同葉慕這么說話。不知不覺中,她們的觀念已經(jīng)慢慢被葉慕帶著發(fā)生了轉(zhuǎn)變,自然是很同意葉慕的行事方法。
宋玉致不同,自小受過的教育規(guī)定了什么是正確,什么是錯誤,什么是高明,什么是不入流,所以對于葉慕的做派,她有些不齒,但不得不承認(rèn)他的話說的是事實。
日頭正好,竹林里很光亮,就像竹林外一般光亮,只是這光明中少了熾熱的氣息,很是清涼。
清涼的地方不適合過多的語言,似乎不適合談某些重要的事情,反倒適合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話,沒有對話,沉默也行。
“葉公子果然與常人不同,不知可否猜到玉致此次的來意?”宋玉致忍住不適,說道。
這個地方太清淡,她無法長篇大論。
葉慕向來惜字,開口時很省事,先點了點頭表示回答,然后極其認(rèn)真地又開口:
“宋閥很不錯,但是注定與天下無緣,可惜了那柄鋒利的刀?!?p> 傅君婥和單婉晶示威似地連連得意點頭表示贊同,宋玉致頓時有些不忿起來。
宋玉致粗氣道:
“什么意思?”
葉慕搖頭,給她解釋了一遍:
“你們是不可能得天下的,無論那把刀多利,都于事無補,最好的選擇就是靜觀天下之變,然后同新主交好?!?p> 這解釋直接把宋玉致的來意交代清楚,并且還把宋閥的想法猜了個透。
宋玉致有些呆在當(dāng)場的感覺,不知說什么好,她是來談判的,代表的是宋閥,自己什么都沒表露,就將她猜了個透,有什么能比這更讓人無語?
兩個下人放下兩個托盤后就靜立在宋玉致身后,聽候吩咐,臉上的笑容在此刻消失了,這個時候他們笑不出來,因為主子沒有笑意。
宋玉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最后還答應(yīng)了對方要在即將到來的江湖大會上出場。
在高臺旁,宋爽見到宋玉致回來,一副郁悶的樣子,頓時生出不好的預(yù)感,正準(zhǔn)備上前詢問,宋玉致已經(jīng)穿過眾人,走了過來。
“表叔,那葉慕真是太可惡了,竟然敢說我們宋閥壞話。”
宋爽沒料到宋玉致開口是這樣的一句話,他是長輩,是宋閥的老人,不能不為宋閥全權(quán)考慮,思索了一會兒,才接話道:
“玉致,那華夏之主可否傳說中那么高深莫測?”
聽到這話,宋玉致臉色一紅,她才想起自己去了一趟好像都在被人牽著走,有些生氣地跺了跺腳,然后看著宋爽期待的表情,說道:
“那家伙還算有些道行。”
然后宋玉致頭也不回地上了高臺,往徐子陵走去。
宋爽感覺自己表侄女應(yīng)該是吃了癟,估么著是在人手里吃了悶虧,無奈搖了搖頭。
這時高臺下,人頭攢動,場間的比斗就要開始,眾江湖人等待著臺上的徐子陵發(fā)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