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所有人親切稱為杜少司的杜少司農(nóng)全名杜鑒之,是個年方二十出頭的偉貌兒郎,他的車馬一出現(xiàn)在街市少,許多未嫁女郎都頂著紗帽出門,逢杜鑒之路過時,便要掀開紗帽一角,羞紅著臉去看。杜鑒之全程是僵著笑臉過來的,既不好叫隨從趕人,還要防被女郎們手里裹著各種“暗器”的絹帕砸滿頭包。
杜鑒之帶著衙門一應(yīng)從屬開道過來的,杜家老早接到消息,也派出家人前來接應(yīng),但一群手粗腳粗的漢子,對著嬌滴滴軟綿綿的多情女郎們,怎么也不可能上手推搡,甚至疾言厲色都說不出來。杜鑒之最后捂著額頭一臉愁苦,眼見女郎們越聚越多,杜鑒之臉都白了許多,倒顯得愈發(fā)俊俏,叫女郎們捧著心口歡喜。
“陸博士,這陣仗,可有點嚇人?!?p> “社陵郡風(fēng)俗如此,未嫁女郎,是比別處豪邁一些,不然怎么社陵郡稱女郎,旁處可不這么稱女兒家?!痹诟笝?quán)君權(quán)至上的社會里,稱女兒家作“公子”,稱作“某某君”“某某先生”,稱作“某某女郎”,都被認為是極大尊重。
殷流采當然不會傻傻的爭辯這個,她點點頭,不管怎么著吧,女孩子們這樣是很可愛的。雖然杜鑒之被嚇白了臉,但女郎們這樣擠在一起,光天化日下表達愛慕,真的很難不讓人會心而笑:“她們能這樣,也還算不錯?!?p> “走罷,我們下去,杜少司眼看是過不去正街了,我們把人請上來,叫女郎們繼續(xù)堵。天一黑,女郎們自會歸家,便有少少幾個守著不走的,也不礙著什么?!标懖┦匡@然知道這一幕會發(fā)生,早早就占了最好的地方。
陸博士下樓時,杜鑒之好像看到救星一樣,像野狗一樣撥開人群,向陸博士跑來,絲毫顧不得堂堂少司農(nóng)的風(fēng)范儀容。杜鑒之一進樓,門窗就便通通被關(guān)上,這邊的院墻都高得很,姑娘們駕梯子也沒法進來,最多也只能到對面或旁邊樓上引頸而探。
杜鑒之好容易才逃出生天,隨陸博士上得樓來,結(jié)果一看,有個妙目盈盈看著他的女子在,杜鑒之回復(fù)血色的臉又褪下去一絲紅潤:“陸叔,這是……”
“這是殷姑娘,我今日在此等你,便是要為你引見殷姑娘?!?p> 話音落下,杜鑒之近乎痛心疾首地看陸博士:“陸叔,你怎能出賣我?!?p> 殷流采“噗嗤”一聲笑:“可別這么快說賣不賣的,雖說我確實想買你,可這買和你認為的買可不一樣,至少我買你,和對樓癡癡望過來的女郎用處不同?!?p> 陸博士亦笑,半推著杜鑒之落座:“殷姑娘是有農(nóng)耕之事欲同你說,我雖不解,但你們都年輕,或能說得通。放心吧,便是要賣你,也是精挑細選過的,必是賣得你開懷,我滿意。”
兩人都笑,杜鑒之看著不像是街面上堵他的女郎那般,也就放下心:“不知殷姑娘說的農(nóng)耕之事與何有關(guān)?”
陸博士吩咐小二上滿茶和點心,便十分“知趣”地跟隨小二一道下樓去,把整個二樓都留給了杜鑒之和殷流采。
殷流采:陸博士有古之君子風(fēng)骨節(jié)操呀。
杜鑒之:還說沒賣,看著還是掛羊頭賣狗肉的賣。
“杜少司放心,不過有事相求而已?!币罅鞑烧f著,把自己這大半年整理過又經(jīng)過陸博士參詳?shù)牡竟雀牧挤ㄕf出來,她這時再說已經(jīng)比最初說時要成熟許多。
即使是這樣,在杜鑒之耳里聽來,依然如同天方夜譚、空中樓閣:“殷姑娘心極好,但此事并非心好能成。”
一個人太超越時代,會被認為是白癡,這一點殷流采處處碰壁后早有準備。所以她并不氣餒,只一點一點,慢慢把自己的認知,把自己在現(xiàn)代知道的那點僅有的從農(nóng)業(yè)頻道聽來的高新農(nóng)業(yè)技術(shù)科譜知識說給杜鑒之聽。她說得零零碎碎,東一點西一點,等閑的人,只怕聽都不會聽她說下去。
但,杜鑒之確實不同,他開始還總笑著搖頭,但越到后來越聽得多,神色便肅然起來。殷流采說的那樣,既然只是偶爾看來的一星半點,也是無數(shù)人研究無數(shù)代才得出的結(jié)論,所有高新農(nóng)業(yè)技術(shù),最終都是從一點一滴田間地頭積累出來。
“雖然聽來繁復(fù)且千頭萬緒,但總的來講無非深耕細作,改良糧種,那灌溉法說得不清不楚,我卻仍能聽出一些眉目來。殷姑娘,余事還罷,改良糧種一事,萬世千秋之功前,是天長之久之力。殷姑娘,無數(shù)人反對,你能堅持嗎,無數(shù)人唱衰,你能不退嗎,無數(shù)人謾罵時,你能頂著住嗎?”這話一問出來,就代表杜鑒之認同殷流采了,他這樣問,是欲請殷流采一道進行此事。
“我是修士,凡俗言語縱如刀劍,如何傷我?若是旁人,我便不言語了,杜少司亦邁過了那道門檻,便與杜少司明言,此事乃是吾道初心,惟有成事,方能不誤大道,亦不負初心?!币罅鞑珊芟胍粩偸终f“我也不想的,都是被年少輕狂的自己給逼的”,可話真不能說這么直白呀。
杜鑒之按上茶盞蓋,了然地笑得噴出幾點茶湯來:“原來是立道心,如此我便能放心與殷道友謀事了,我看不出殷道友境界,想來總是比我高的?!?p> 杜鑒之煉氣大圓滿,殷流采如果不是壓著,這時應(yīng)該都閉關(guān)結(jié)丹了,看不出來才叫正常,何況殷流采還特意遮掩了修士身上的靈力波動。
“筑基而已……上玄宗玉壺峰下殷流采,道友有禮?!?p> “散修杜鑒之,道友亦有禮。”見過禮,報明家門后,杜鑒之對殷流采更加放心一些,上玄宗作為二宗之一,道門首宗,殷流采為其門下弟子,也要沾幾分光,顯得可靠些。
如此,杜鑒之就邀請殷流采去杜家參加其祖父九十九大壽,殷流采沒多想答應(yīng)下來,完全沒料到她跟杜鑒之一道踏進杜家門,會遭遇到多少慘無人道的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