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肯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是不是就會被自己嚇倒!
反正,殷流采是被自己嚇倒了,沒有什么比一顆亂跳的心,一腔脹滿的情更能令她受到驚嚇。即使這份驚嚇帶著欣喜,她腦海中那根深蒂固的愛情觀,也能讓她嚇出一身冷汗來,然后細細靜思。
第一個問題是,我看上他哪兒?
第二個問題是,要不要發(fā)展一下?人說修道修的就是一個順心趁意,縱小情節(jié)大欲,就是不知道這到底是算小情還是算大欲。
第三個問題是,我能控制這份感情嗎?是不是可以收發(fā)自如,是不是有一天這份感情無法維系時,還能夠不為此要生要死。
原本少女懷春,一臉怦然,眨眼便化作沉思,界主離舍不由得想:“或許正是因此,才不只是關(guān)照,還有看重。當此際時,仍留著三分清醒,這樣的下屬,尚可放幾分倚重?!?p> 這念頭還纏繞在腦海中,懷春少女又看過來,眼中帶著審視,帶著疑惑不解,更帶著三分飽含酒氣的微醺。燈火在她臉上涂抹異彩,無數(shù)星子墜落在她頭上,青瓦碧葉之間,懷春少女像一支因風播散冷香的花枝,沒來由的令人心生愉悅。
一見界主離舍臉上掛笑,殷流采便捂臉,她頓時明白第一個問題的答案了:“喜歡笑的人老天爺不會虧待他,喜歡笑的人生活也不會虧待他,喜歡笑的人命運對他都會格外溫柔,喜歡笑還臉好的人,誰不會心生歡喜,喜歡笑臉好還對我好的人,我要不歡喜他豈不是心如鐵石。”
既然這樣好,那要不要發(fā)展一下?
也許是星光太閃光,也許是酒氣蒸騰,又或許是心中的歡喜在發(fā)酵,殷流采撇開身邊的獄主們,飛身躍至界主離舍身側(cè),試圖“含情脈脈”地眨眼,表達她內(nèi)心的喜歡。然而,界主只看著她不說話,殷流采也不知道這是有看出來,還是沒有看出來,她果斷決定直接開口,說喜歡對現(xiàn)代人來說,真不是什么難為情的事。
“界主,我好喜歡你?!?p> 雖然殷流采一雙白眼翻得很不地道,但渾身上下那種如酒酣般的喜歡滿得溢散一地,界主離舍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來,是以,那不地道的白眼,權(quán)當作是不合格的飛眼罷:“喜歡哪里?”
難道界主離舍打算改掉她喜歡的地方,殷流采雖然略有點醉意,但腦筋倒轉(zhuǎn)得快:“喜歡你喜歡我這一點呀?!?p> 咦,好像是應(yīng)該說喜歡你不喜歡我這一點,殷流采戳一下自己的臉,算了,補救的效果不好,這樣也能滿意啦。
“如何見得我喜歡你?”
“只有喜歡,才會盼我歡喜,盼我一生不孤獨,期我人生路上不寂寞。界主不同意,是怕一旦你飛升上界,不能再陪伴,我的孤獨寂寞會更深刻,所有的歡喜都會化作痛苦?!编牛欢ㄊ沁@樣的,哪怕界主不是這樣想的,做為一個堅信“你喜歡我”這一點的迷妹,就應(yīng)該這樣堅信自己的解釋。
“若這是喜歡,那我喜歡的人著實有些多。”界主離舍即使沒有成為魔界界主之后的記憶,也能察覺到,除殷流采外的十二名獄主,他也同樣多有關(guān)顧。
這個事實竟無法反駁,沒辦法,界主就是這樣,對身邊的擁躉,總是會報以更多的關(guān)照:“但界主喜歡我,比誰都多,這都不是愛,什么是愛?!?p> 喜歡這個詞,界線有時候太過模糊,殷流采于是干脆地將喜歡拋開,一針見血地用“愛”這個字眼。依她看,界主離舍怎么都不會說“我愛的人很多”這樣的話。
果然,“愛”這個字眼殺傷力太大,便是界主離舍也一時語噎,叫殷流采把話堵在喉嚨里不上不下:“殷流采?!?p> “嗯?!边@一聲答應(yīng)是有點小小得意的,看,界主現(xiàn)在除了喊她,竟然說不出話來,肯定被她噎得要直視內(nèi)心了呀。
此時此刻,殷流采深感自己就應(yīng)了那句話——老房子著火,這一燒就一發(fā)不可收拾。
“罷,你要如何便如何?!苯缰麟x舍大感失控,若是別人令他感到失控,他大約會想辦法叫人在他這里吃個記一輩子的虧,可到殷流采,界主離舍即使記不得,也不忍叫她吃虧。想想也知道,什么都為她鋪好路,什么都替她想到,只怕是連葉子打頭都不忍見。私心底說,界主離舍都有點懷疑,這到底是不是……愛。
“真噠,那我以后天天都想看到界主怎么辦,哎呀,還叫界主是不是不夠親昵,我是喊離舍好呢,還是喊世襄。哎喲,世襄喊出來好軟,這名字分明很大氣呀。”殷流采絕對是打蛇隨棍上的典型。
她這樣典型,一旁半醉半醒的化嗔真君都看不下去了,把她拎過來,淡淡掃過一眼說:“跟為師下去,有工夫想該怎么喊別人,怎么沒見你想想該怎么把道心立好?!?p> 殷流采:師尊,你是因為被迫吃狗糧才惱我的么。
“師尊,我一直在好好想?。 币桓F二白到現(xiàn)在,有實驗田有盟友有進展,她已經(jīng)很努力了。
化嗔真君哪管她,把人拎著跳下屋頂,落地后,幽幽涼涼地吐出一句話:“若要親昵,可稱元寶?!?p> 殷流采頓時眉開眼笑,她家?guī)熥鹩袝r候真是意外的萌:“那是界主的小名么?”
“諢名?!?p> 類似從小玩到大的小伙伴取的外號,確實顯得很親昵:“可是還沒世襄好聽呢?!?p> 笨徒弟忽然不上當了,化嗔真君大感無趣,查了查她平日功課,便回屋去。殷流采則繼續(xù)爬上屋頂,想要和她家世襄談個情說個愛,賞賞星星燈火什么的,結(jié)果爬上屋頂一看,連獄主們帶界主全都不見了,屋頂上也收拾得干干凈凈,好像從來沒人在上邊飲酒行樂過一樣。
“走了嗎?”
殷流采環(huán)視一周,心底的雀躍和滿身微醺被冷冷晚風一吹,忽然就全散了。她方才,確實不過借著酒氣傻大膽而已,甚至有點上趕著鬧一鬧,看過后能不能揭過這篇去的想法。只是,當看到院落空空,唯寒星點點時,仍覺得是心上的某個地方空了。
好吧,既然我情你不愿,就這樣算了罷。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哪里啊,人間最留不住的,是你喜歡,但不喜歡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