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旁敲側(cè)擊

　　五胡亂華的根源在于中原內(nèi)亂，給了異族入侵的機會，加上漢人對少數(shù)民族的不平等政策埋下了仇恨的基因，殺掉一個劉淵最多是破除了歷史的偶然性，但動蕩的基因是隱藏在整個深層次的民族對立基礎(chǔ)之上的，這個歷史的必然性顯然不會因為殺一個劉淵而解除，自然會有趙淵、錢淵、孫淵來步這個后塵，而且，留下劉淵起碼還可以在戰(zhàn)術(shù)上憑借自己前世的記憶占據(jù)未卜先知的優(yōu)勢。既然不能殺他，那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要接近他，了解他，甚至是誤導(dǎo)他。想到這里，楊柯已經(jīng)有了很清晰的思路，打定了將劉淵忽悠瘸的主意。

　　因為是族人的聚會，劉淵除去了武將官服，換上了貂裘具帶、窄袖短靴，這也是匈奴貴族比較普遍的裝束，至于一般的匈奴百姓就只能穿得起羊皮制成的衣服了。眾人都是席地而坐，劉淵身后搭著臨時支起來的氈毛穹廬，帳門半開，劉淵居中而坐，楊柯與唐仲等人座在劉淵下首，再就是族中的長者和劉淵的親信圍成了一圈，熊熊的篝火亂濺著火星，飄向漆黑的夜空，一個壯漢精赤著上身，在寒風(fēng)中還大汗淋漓，肌肉盤根錯節(jié)，正在轉(zhuǎn)動著一整只色澤焦黃的烤羊，羊油滴到篝火中發(fā)出“滋滋”的聲音，香氣四溢。

　　劉淵舉著酒碗看著楊柯：“聽族老說多虧了公子弄驚了賊人的馬群，又放火大叫援軍到了，亂了賊人的軍心，救了這一族人的性命，劉某感激不盡，請問公子尊姓大名？”

　　楊柯微微一笑：“不敢，在下姓楊名柯，字休烈，因朝中奸佞小人陷害，自京都洛陽而來，避禍至此?！?p>　　此言一出，黑七等人均神色緊張起來，齊齊的看著劉淵的反應(yīng)。楊柯的海捕公文已經(jīng)通傳天下，劉淵雖是匈奴人，但現(xiàn)在當(dāng)?shù)氖菚x朝的官，一定收到了文告，何況楊柯滿門顯貴，是晉朝第一大案，天下都在風(fēng)聞，所以一路之上楊柯都是以唐仲族中子弟的假名相稱，怎么見了劉淵直接就自報家門了。而唐仲卻是捻須不語，若有所思的神情。

　　劉淵愣了一下，雙目炯炯直視楊柯，楊柯迎著劉淵的眼神，目光平和，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哈。。。。。。。”劉淵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楊公子好膽略、好氣魄，淵平生最敬英雄豪杰，來、來、來，我們干了這碗酒?！眱扇伺e起酒碗一飲而盡。黑七等人這才暗暗松了口氣，放開了扶著兵器的手。

　　“休烈早聞將軍大名了，先帝在日曾有云，劉元海容儀機鑒，雖由余、日磾無以加也，只是名為漢官，實為質(zhì)子，依將軍之才，本可成不世之功，只是可惜啊。。。。。。。。”說到這里，楊柯嘆了口氣，卻不接著往下說了。

　　劉淵平生最引以為豪的就是晉武帝司馬炎對自己的這一番評價，稱贊自己是匈奴當(dāng)中冠絕古今的一代雄才，其次就是自己文武兼修，不似一般的匈奴貴族胸?zé)o點墨，至于射技更是十分自信罕有敵手。楊柯自報家門的時候他一瞬間就想起了海捕文書，但劉淵外表豪爽，實則老于世故，多年來在晉朝名為漢官，實為人質(zhì)的生活早把他磨練得城府一流，所以，他含而不露的點了一句，卻不再深究楊柯的身份問題。楊柯前面的夸獎?wù)蒙Φ搅俗约旱陌W處，但后面沒道盡的余味卻是自己一直以來苦思不得其解的問題，這個年輕人不簡單，短短一句話將人送上了云端，卻在轉(zhuǎn)眼間撤掉了天梯，讓自己懸在半空中，想到這里，劉淵決定單刀直入，對楊柯抱拳一揖：“公子大才，敢問何以教淵，淵誠心受教?！?p>　　楊柯看著劉淵，一雙眼睛亮若星辰，似乎能看透人的心底：“敢問將軍之志？”

　　“當(dāng)為朝廷棟梁，永定邊關(guān)，效仿班超班仲生?！?p>　　“此為老生常談之論，非將軍真所愿。”

　　“封侯拜爵，成我大晉第一柱石。”

　　楊柯?lián)u了搖頭：“休烈可助將軍大功得成，可是將軍志不在此，那就不提也罷，今晚美酒佳肴，我與將軍一見如故，咱們一醉方休?！?p>　　劉淵嘿嘿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今日起我們兄弟相稱，老劉癡長你幾歲，你不要再叫我將軍，我也叫你的字，咱們推心置腹，休烈老弟，你初次見面就將自己的身份直言相告，為兄也不隱瞞，我無日忘之的就是你剛才言道的不世之功。”

　　楊柯見劉淵亮出了底牌，便不再賣關(guān)子，也壓低了聲音：“三步走，第一步策動藩王清君側(cè)，第二步聯(lián)絡(luò)部眾以蓄軍馬，第三步請命出征擁兵自立?！?p>　　劉淵面露疑惑之色：“天子在朝，政局穩(wěn)定，何以清君側(cè)？”

　　楊柯冷笑了一聲：“當(dāng)今皇后牝雞司晨，藩王爭權(quán)，朝局動蕩已生，元海兄你為外援，休烈在朝中以為內(nèi)應(yīng)，不出一年，你我自能誅除奸黨，還一個清平世界?！?p>　　劉淵依然有些將信將疑，他雖為匈奴貴族，但在晉朝只是藩王司馬穎的部屬，邊關(guān)將領(lǐng)，自然不會對朝局變化知之甚詳，但轉(zhuǎn)念之間，他突然想起了楊柯的身份，父親和兩個叔叔曾經(jīng)是當(dāng)朝權(quán)臣，姐姐貴為太后，雖然被囚于金鏞城，但因為楊駿未歸案，楊芷的太后名義也沒有被廢，楊氏家族俱是朝局當(dāng)中核心的圈子，自然對朝局動態(tài)了如指掌，而且他們說不定正在伺機反撲，這樣一理思路，劉淵便恍然大悟了，他舉起了酒碗：“休烈，按照我們匈奴人的習(xí)俗，今晚歃血為盟，祭拜神明，老劉高攀了，愿與你結(jié)為兄弟，從此以后同患難，共富貴，永不相負?！?p>　　楊柯似乎酒意上涌，大笑著也舉起了酒碗：“固所愿也，不敢請耳?！?p>　　黑七與悶葫蘆酒宴之上卻是滴酒未沾，此次被張昌派來跟隨楊柯，名為車夫和仆從，實際就是貼身保鏢。二人乃是張昌最為依重的兩個手下。黑七江湖經(jīng)驗豐富，且人、道兩熟，武功也不低。悶葫蘆看似寡言少語，實則心細如發(fā)、忠心耿耿，更是張昌手下第一高手。剛經(jīng)歷過一場生死之戰(zhàn)，雖然逃出生天，但二人不敢有絲毫懈怠，宴飲和歌舞之聲在夜色中格外喧囂，兩人悄悄溜了出來，沿著莊子四處巡查。莊內(nèi)及莊外的尸體因為倉促只是被草草清理，一路巡查到莊墻邊，沿途還有斑斑血跡和打斗的痕跡?！皭灪J，你看。。。。。。。”黑七指了指院墻邊，有一堆黑黢黢的東西倒在墻根下。悶葫蘆右手拔刀，左手舉起了松明火把，全神戒備走近一看，竟然是兩具還未被發(fā)現(xiàn)的官軍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