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彬嘆了口氣:“僅有的三千騎兵已經(jīng)被打得不成軍了,步兵怎么能追得上劉欽,更何況貿(mào)然出擊,我們沒了地形優(yōu)勢,對手又有了戰(zhàn)場縱深和機動空間,反而是送機會給劉欽。那時他就可以發(fā)揮騎兵優(yōu)勢,機動襲擾甚至突擊我們,如果打得好,連沙漠都不用去了,就地便能化解他們的困局?!?p> 楊柯點點頭:“儒宗兄一語中的啊,沒有騎兵是我們最大的軟肋,否則,區(qū)區(qū)幾萬匈奴軍也不可能如此囂張。此戰(zhàn)之后,我們一定要練出一只騎兵,才能不受制于人?!?p> 唐彬說道:“建立騎兵談何容易啊,首先是錢,其次是馬種,最后是草場,沒有這三個先決條件,哪里有馬裝配部隊??扇缃駠鴰炜仗?,邊患不寧,馬種被胡人禁運,一個條件都不具備。”
“其實我有辦法,只是。。。。。。?!?p> 看著楊柯莫測高深的樣子,唐彬卻不認為他是在故弄玄虛,在自己心目中,楊柯布局的本事絕對是經(jīng)過事實檢驗的,他能將一個看似荒謬和遙不可及的目標就這么東一下、西一下的走出各種閑棋,初始似乎漫不經(jīng)心,最后卻是步步連環(huán)、一氣呵成的連成一氣,當所有人看明白的時候,事情已經(jīng)是辦得水到渠成了。想到這里,唐彬問道:“公子有何妙計?”
楊柯指了指地圖:“如果能收降匈奴,錢的問題我來解決,馬種和草場的問題匈奴自然能解決,這離石城供應(yīng)我們五萬匹良馬都不止啊?!?p> 唐彬猝然警醒,深深的吸了口氣:“公子,招降匈奴事關(guān)重大,劉淵在朝廷做質(zhì)子多年,先帝待他也不薄,最后還是復(fù)叛了,如果真要招降他,先不說朝中非議,成與不成還在兩可之間,就算辦成了,誰能保證劉淵不會再次起兵叛亂?到那時,公子你可就成了眾矢之的了?!?p> 楊柯感激對唐彬說:“儒宗兄,我們是經(jīng)過患難的生死弟兄,所以我在你面前才暢所欲言。自古以來,中原朝廷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事實也是如此,異族從來都是勢窮來投,中原有了動蕩就起兵造反,從來沒有走出過這個怪圈。但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異族的不臣之心到底是少數(shù)人的野心所決定的,還是他們千千萬萬的子民從骨子里就喜歡打仗?”
唐彬笑道:“不管是我們中原百姓,還是異族百姓,哪個人天生就喜歡打打殺殺的,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們不過是歷朝歷代有野心、有權(quán)勢欲的帝王將相的工具罷了?!?p> “我的想法和儒宗兄一模一樣,但還有一個根子上的問題,如果老百姓的日子過不下去了,他們就容易被人蠱惑和利用,換言之,如果百姓都安居樂業(yè),豐衣足食,就算有人想利用他們,甚至是強迫他們拿起刀槍、走向戰(zhàn)場,恐怕就沒有那么容易了。匈奴族人之所以不斷在邊關(guān)襲擾,原因很簡單,朝廷對他們實行的是閉關(guān)鎖國,你越是不消停,我就越是不和你開展邊貿(mào),中原物產(chǎn)富饒,一切都可以自給自足,但匈奴就不一樣了,別的不說,食鹽、糧食、蔬菜、茶葉,他們一樣都沒有,如果再遇上災(zāi)年,牲畜大批死亡,又沒有這些物資儲備,他們除了進中原來搶奪,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繐尩姆ㄗ与m然無本萬利,可誰算過這背后的一本賬,那一條條人命難道就不是本錢?”楊柯說到這里,從隨身那一摞厚厚的文札中翻出了一本,打開來繼續(xù)說道:“當時我和老夫子、黑七一行到離石,每到一地,我就和這些匈奴的百姓、族領(lǐng)聊天,尋訪他們的疾苦,內(nèi)遷的匈奴人無地無產(chǎn),寄人籬下還受到豪強官吏壓迫,游牧在草原上的匈奴人也不愿意無故生事,他們最怕的就是遇上雪災(zāi)年景,一個部族成千上萬的牲畜不到幾天可以凍死十去七、八,這些人放下刀劍,都是普通百姓,一旦要餓死人的時候,拿起刀劍,他們就是魔鬼、就是兇神惡煞?!?p> 唐彬聽著楊柯侃侃而談,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楊柯如此長篇大論,滔滔不絕,這些話自己也是聞所未聞,但細細想來,楊柯說的每一句話何嘗不是事實。只是在高高在上的滿朝文武眼中,敢于反抗的就是暴民,當然要毫不留情的斬草除根,同時還要殺一儆百,以儆效尤,不然,天下的百姓都會以他們?yōu)榘駱?。此時此刻,對于這個問題的探討早已超出了唐彬的時代背景和時代烙印,人都是有階級,有環(huán)境的,看待問題,分析問題的角度和出發(fā)點都不可能超越自己的階級立場和歷史高度,盡管他打心眼里贊同楊柯的想法,他也是楊柯忠心耿耿的部下和患難兄弟,但他依然不敢旗幟鮮明的站出來鼓勵他甚至是支持他。
楊柯看著唐彬遲疑的表情,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不是個別現(xiàn)象,以他和唐彬的這種關(guān)系,都會面臨質(zhì)疑,如果放眼整個朝堂,只怕沒有人會同意他的觀點,更不可能支持他去施行寬容的民族政策。這和權(quán)勢、意識形態(tài)都沒有必然的關(guān)聯(lián),數(shù)千年的時間才走完了民族融合的道路,想要用速成的辦法來解決民族爭端,到底有沒有勝算?楊柯心中第一次感覺到了彷徨和無助。也許,這將是一條艱難的孤軍奮戰(zhàn)之路,到底是堅持到底,還是隨波逐流?這是個方向性的問題。這將決定自己到底是用融合消除邊患,還是簡單粗暴用戰(zhàn)爭鎮(zhèn)壓邊患,他從心靈深處抗拒做一個劊子手。
唐彬也是第一次沒有選擇堅定的站在楊柯一邊,他內(nèi)心隱隱有一絲愧疚,但轉(zhuǎn)而給自己的理由是:“這也是為了楊柯著想,否則,他會成為滿朝文武眼中的另類,必然會被所有人斥責和反對?!碧票驀@了口氣:“公子,連日來你是太過勞累了,你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先別想那么多了?!?p> 楊柯默然的點點頭:“你也早點休息吧?!?p> 營帳外一片靜謐,偶有戰(zhàn)馬嘶鳴和夜巡兵卒的低語之聲傳來,回到寢帳的楊柯在心事重重之中上了軍榻,連日來的奔波忙碌,累積的疲勞如同一記悶棍,一下將他打入了沉沉的夢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