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隆對坐在堂下的張賓只說了一句話：“劉欽的求救信已經(jīng)送入城中，我們會幫你除掉劉氏父子，至于他們的部下和軍隊，憑你一言而決之?！闭f完，馬隆收回了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坐起了啞禪。
張賓騰的站了起來，一改昨日云淡風(fēng)輕的名士風(fēng)范，湊到馬隆跟前，嘿嘿笑道：“大將軍，劉氏父子聽?wèi){你們處置，他的部下和軍隊放歸回城，三年之內(nèi)，我們供應(yīng)五萬匹軍馬?！?p> 馬隆側(cè)過身，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坐姿，眼皮都沒抬。
“大將軍，就算朝廷派來官吏，還不是個擺設(shè)，單于真心臣服，何必拘泥于形式呢?！睆堎e的態(tài)度十分真誠，滿面的笑容，一副童叟無欺的表情。
馬隆終于開口了，不過不是對張賓說話，而是對著帳下伺候的親兵說道：“時辰已到，傳令出兵?！?p> 張賓一把拉住了馬隆的手：“別別別，大將軍，就依你的，就依你的?！?p> 馬隆變戲法似的拿出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文約，遞給了張賓：“先生要的不就是這個結(jié)果嗎？皆大歡喜，用楊監(jiān)軍的話來說，這叫做雙。。。。雙。。。。雙什么來著？”
張賓愣愣的看著馬隆，帳下親兵插了一嘴：“雙贏?！?p> “對對對，雙贏，雙贏，張先生不辱使命，單于權(quán)柄歸于一統(tǒng)，我們也免去遠(yuǎn)征之苦，少死了多少人，這還不止是雙贏，應(yīng)該是多贏才對。”馬隆觸類旁通，舉一反三的蹦出了這句話。
張賓嘿嘿一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大將軍真是高人，不僅能征戰(zhàn)沙場，還精于謀略，張賓佩服之至?！?p> 馬隆捻須微笑，用逼人的眼光看著張賓：“我有一言，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p> “原聞大將軍高論，賓謹(jǐn)受教?！?p> “本將不過是一介武夫，先生才是當(dāng)世高才，邊塞苦寒之地，有點委屈先生了，何況先生本是漢人，如愿意回中原，本將與監(jiān)軍愿意聯(lián)名保奏先生入朝廷中樞，一展先生抱負(fù)?！瘪R隆說這番話的時候，表情嚴(yán)肅認(rèn)真，只要張賓愿意，直接在中央做官，還不是普通的京官，而是是進(jìn)入決策中樞的京官，這個條件不可謂不誘人。張賓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大將軍一片盛情，賓不勝感激，不過在下哪有什么才學(xué)，不過是匈奴人中缺些識文斷字的腐儒，賓濫竽充數(shù)而已，非是在下不識抬舉，只是恐負(fù)大將軍厚望，損了大將軍舉薦之名，還請見諒?！?p> 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讓馬隆無從指摘，我拒絕你還是站在你的角度幫你考慮，而且我是如此忠誠老實，你總不好意思真的罵我不識抬舉吧。馬隆本是武將出身，嘴上功夫非己所長，悻悻然道：“先生志不在此，本將也就不強求了?！?p> 雙方話不投機(jī)，便直接切入了主題，簽字用印之后，張賓片刻也不肯耽誤，拿著文約便告辭而去。楊柯和唐彬隨后步入了大帳，馬隆將文約遞給了楊柯：“休烈，還是你厲害，你的一句話就將張賓打回了原形，一個字都沒改，立馬簽字用印了?！?p> 楊柯接過文約，掃了一眼，對馬隆說道：“劉淵希望借我們的手除掉他的叔父和堂弟，他才能真正大權(quán)在握，但張賓是條千年的老狐貍，如果是由他們主動提出來，我們就可以作為談判的籌碼和他們講條件，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到劉淵的叔父按捺不住的時候，自然要親自率兵出城，我們當(dāng)然不會任其來去自由，這樣一來，我們順理成章就成了借給他們殺掉劉從虎的那把刀，所以我才幫了他們一把，在離石城外圍松了一個口子，讓劉欽求援的信使能進(jìn)得了離石城，劉從虎看到親生兒子的求救信，又知道了他的方位和行軍路線，當(dāng)然要不顧一切的去救援，劉淵這個時候自然會順?biāo)浦鄯抛屗麄兂霰?，親手將他奪權(quán)路上的對頭送進(jìn)鬼門關(guān)。劉淵有這個野心，但想不出這個主意，張賓應(yīng)該才是真正的謀主。”
唐彬問道：“公子是怎么看出來的？”
楊柯淡淡一笑：“既然是派出來談判的使臣，當(dāng)然要以達(dá)成使命為目的，但張賓打了一天的太極拳，只逞口舌之利，哪有一點點談判的誠意，又絕不肯把話說死，不讓談判破裂，除了別有用意之外，沒有第二種理由能解釋得通?！?p> “所以你才用放他的軍隊回城這個條件來逼了張賓一下？”馬隆問道。
楊柯點點頭：“他們其實已經(jīng)做好了讓這只援軍給劉淵的叔父陪葬的準(zhǔn)備，現(xiàn)在能救回這只軍隊，加上政敵一死，這只援軍群龍無首，自然能收錄麾下為己所用，原來是別人的東西不心疼，如果能變成自己的東西，那就得掂量掂量了。”
馬隆拍桌大罵道：“這個張賓哪里是什么讀書人，簡直就是個披著儒衫的卑鄙小人，前倨后恭，無恥之極?！?p> 唐彬在一旁插話道：“這個張賓不僅老謀深算，機(jī)變之快也實為罕見，身為讀書人不務(wù)虛名而求實利，真如公子所說，此人必為我朝的心腹大患?！?p> 馬隆哼了一聲：“依我看，也不過是貪圖小利的蠅營狗茍之輩，偏安在這邊塞之地，賣祖求榮而已。適才我誠心勸他歸順朝廷，他卻一口回絕，還是舍不得丟掉手上的那塊骨頭啊?！?p> 楊柯?lián)u搖頭：“這個張賓心可不小，之所以拒絕大將軍，一言以概之，他是寧為雞首，不為牛后?！?p> 三人談得正熱鬧的時候，親兵急匆匆進(jìn)了大帳稟報道：“大將軍，伏兵已經(jīng)全部就位。”
馬隆聽罷，吩咐左右為自己披盔戴甲，要親自前去督戰(zhàn)，楊柯突然說道：“大將軍，務(wù)必要活捉這個劉從虎和劉昂，秘密帶回營，對匈奴人要詐稱他們已經(jīng)死了，這兩個人留在我們手上，會派上大用場?！?p> 馬隆微微一愣，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隨即哈哈大笑：“休烈，真有你的，我親自帶隊，一定活捉這對父子?！?p> 唐彬突然插了一句：“那劉欽怎么處置呢？是放他們回城？”
馬隆哼了一聲：“當(dāng)然要放劉欽回離石城，有他埋在劉淵身邊繼續(xù)帶兵，有朝一日，劉從虎殺個回馬槍才有根基，否則，留著劉從虎和劉昂這兩個孤家寡人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