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林登萬和于秀兒
武府頭兩進(jìn)的院子里,除了門房之外,基本都被改成了容納難民的大雜院——雖然那場大雪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天,可災(zāi)民依舊是有增無減,已經(jīng)從二十幾個,增加到了六十余人。
這人一多,各種各樣的麻煩便也跟著多了起來,剛開始的時候,為了住處好壞、吃飯順序、衛(wèi)生習(xí)慣等等,頗鬧出了幾場爭執(zhí)。
不過在武凱頒布了‘工分制’之后,情況便好了許多。
一切都是按勞分配,干的活兒越臟越累,吃穿用度上也便越好,譬如去城外收糞肥的,便比在作坊里制硝的工分高,制硝的又比做淀粉的高,加工淀粉的比煮火繩的高……
以此類推,到了那實在什么都干不動,又無家屬關(guān)照的孤寡老人,就只能睡在柴房里,每天靠一個窩頭、兩碗稀粥過活了。
這聽起來似乎有些不人道,不過……誰在乎呢?
林登萬趕回‘大雜院’的時候,正是眾人排隊出門,準(zhǔn)備上工的時候,于是那一雙雙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便紛紛鎖定在他身上。
作為災(zāi)民當(dāng)中的唯一一個入選了僧兵隊的人,他的待遇自然是最好的,甚至能奢侈到專門請人照顧妻子的地步,這如何能不讓人又羨又妒?
好在林登萬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沖幾個相熟的鄰居打了招呼,便匆匆的進(jìn)了正中央的堂屋。
“老婆!”
挑開門簾,他便忍不住嚷了起來:“猜猜,俺給帶什么回來了!”
于秀兒正抱著孩子,倚在床頭和照顧自己的張大姐閑聊,見他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沖進(jìn)來,一臉顯擺的樣子,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的道:“左右不過是雞蛋唄,不是說過了嗎,以后別把雞蛋省下來給我,讓人家看到了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這是活佛發(fā)給俺的,又不是俺偷來的?!绷值侨f不以為意的撇撇嘴,隨即又得意的笑道:“不過這次你可猜錯了,看~這是什么!”
說著,他把捂了半天的手掌攤開,卻是兩枚比雞蛋稍大的凍梨。
“咦?這凍梨是哪來的?”
“發(fā)的唄!二爺說是給俺們補充啥維生素,說是有了那玩意兒,就不會得雀蒙眼了。”林登萬一邊說著,一邊使勁撓頭,顯然沒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更不能吃了?!?p> 于秀兒一聽這話,立刻把凍梨退了回去。
林登萬執(zhí)拗的又把凍梨往前一送,口不應(yīng)心的呵斥道:“你這婆娘!俺又不是給你吃的,是給俺兒子補身體!”
于秀兒看他梗著脖子,一副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只得取了一枚,道:“咱們一人一個,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林登萬這才又憨笑起來,把凍梨放在嘴中,咬的汁水四濺。
于秀兒掂量著那凍梨,卻并沒有急著吃,沉吟了片刻,把凍梨遞給了旁邊的張大姐,笑道:“姐姐,這梨子我吃不慣,還是拿去給娃兒嘗個鮮吧。”
“這怎么使得,這怎么使得!”
張大姐被唬的一陣手忙腳亂,見于秀兒態(tài)度堅決,這才千恩萬謝的拿了梨子,返回自己找兒子獻(xiàn)寶去了。
見到這一幕,林登萬可不干了,只是顧忌老婆的臉面,沒有立刻發(fā)作起來。
好不容易忍到張大姐走遠(yuǎn)了,他便立刻抱怨起來:“你這是作甚?!俺又不是白用她,還……”
“噓!”
于秀兒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正色道:“我是特意支開她的,有些話想了好幾天,也該和你說一說了?!?p> 打從去年成婚到現(xiàn)在,林登萬還是頭一次見她如此認(rèn)真,當(dāng)下也忙坐到了床上,小心翼翼的問道:“怎得了,難道是兒子有什么毛???”
“胡說什么!”
于秀兒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然后又壓低聲音問:“我問你,我們母子倆的性命,是不是活佛和二爺給的?”
“那當(dāng)然!”
林登萬雖然不明白她問這話是什么意思,卻還是使勁點了點頭。
“那我問你,咱們是不是該知恩圖報?”
“那當(dāng)然,俺林登萬……”
“那我再問你,若是活佛和二爺遇到麻煩,你敢不敢拼命?”
“那當(dāng)然,俺林登萬……”
于秀兒卻依舊不等他說完,又追問道:“如果對面是官兵呢?”
“那當(dāng)……”
這次卻不是被于秀兒打斷,而是林登萬自己語塞,半響,他撓著頭遲疑道:“不會吧?這滿城的人,都知道武爺是活佛轉(zhuǎn)世,不是什么魔頭妖孽了,官府還能不知道?”
“官兵抓人,何曾管你是好的還是壞的?”于秀兒說著,伸手抓住他的肩膀,正色道:“你也不想想,若不是為了對付更多的官兵,憑活佛和二爺?shù)谋臼?,又哪用得著?xùn)練什么僧兵隊?再說,這名字里既然有一個‘兵’,哪能不跟人打仗?”
林登萬震驚的看著她,頭一次發(fā)現(xiàn)自家婆娘是如此聰明,而于秀兒也不再說什么,只是一臉平靜的和他對視著。
半響,林登萬忽的狠狠一錘大腿,咬牙道:“便是官兵又能怎得?!活佛是咱林家大恩人,俺就是豁出命來不要,也要保護(hù)活佛!”
于秀兒這才露出幾分笑模樣,直起身子在林登萬臉上親了一下,叮囑道:“你記得這話就好!去吧,別耽誤了上午訓(xùn)練?!?p> 林登萬暈暈乎乎的出了大雜院,心中暗自決定,今后要更加努力的訓(xùn)練,一是為了報答活佛;二來、卻是為了能在戰(zhàn)場上活下來。
于是等來到了校場,見武松還沒有出現(xiàn),他便自顧自的找了個角落,背誦起軍規(guī)軍紀(jì)來。
只是沒背多久,一個討厭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呦~林大個子,你消息挺靈通的啊,現(xiàn)在就開始表現(xiàn)了?”
林登萬抬頭望去,卻是那兩個‘衙役’——曹陽、宋雄,不知何時湊到了近前,正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見是他們兩個,林登萬的臉色也沉了下來,冷哼道:“哼!什么消息不消息的,都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沒事兒就離俺遠(yuǎn)點,少在這兒惡心人!”
這僧兵隊一共就十八塊料,和尚倒占了十五個,上面又有法海當(dāng)靠山,曹陽、宋雄自然不敢招惹,于是便把一肚子憋屈,全都轉(zhuǎn)到了林登萬身上。
可惜這林登萬也不是好惹的,仗著身強力壯,愣是和兩人斗了個旗鼓相當(dāng)。
“呦~!”
聽林登萬說的不客氣,曹陽怪腔怪調(diào)的嘲諷道:“這都還沒混上一官半職呢,就開始發(fā)號施令了?真當(dāng)這‘班頭’,是你林大個子的囊中之物?嗤~就憑你這泥腿子,還想跟幾位大師較勁兒,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這兩人別的本事沒有,揣摩‘上意’卻是行家里手,早從武松的只言片語當(dāng)中,猜出他要提拔幾個副手的意思,只是他們自知壓根不會有機會,所以也就沒太當(dāng)一回事。
剛才發(fā)現(xiàn)林登萬竟主動背起軍規(guī)軍紀(jì),還以為他也已經(jīng)得了消息,所以可以表現(xiàn),這一下子兩人便不樂意了——他們當(dāng)不當(dāng)官無所謂,可再怎么著,也輪不到這泥腿子吧?
林登萬卻被弄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的問:“什么班頭?你們說什么呢?”
“呦呵~還跟我裝蒜是吧!我……”
“哥哥!”
一旁的宋雄攔住了曹陽,嘿嘿淫笑道:“你也別說的太死,別忘了林大個子家里,還有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呢,那可是跟咱們武都頭赤條條相會過的,該摸的不該摸的,都已經(jīng)摸過了,說不定指著這連襟的關(guān)系……”
“XX娘的!”
沒等宋雄說完,林登萬已是暴怒的撲了上來,兩個衙役仗著人多卻也不懼,于是你一拳我一腳,打了個不亦樂乎。
和尚們事不關(guān)己,樂的站在一旁看熱鬧,正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之際,忽聽一聲暴喝:“都給俺住手!”
還未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武松便旋風(fēng)一般沖入場中,眨眼間便將三人放倒在地,疊羅漢一般踩在腳下,喝罵道:“你們幾個狗才,竟然敢在校場上私斗,當(dāng)俺武松是瞎子不成?!”
“二爺,是他們……”
“都頭,是林大個子先動手的,諸位大師都能作證啊!”
林登萬正想說明緣由,卻不妨被宋雄搶了先,只氣的肺都要炸了。
“俺管是那個先動手的,你們犯了軍規(guī)就得受罰!”
武松把眼一瞪,正要招呼幾個人過來大板子伺候。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今天是第一次實彈演練,最是重要不過了,若只是這兩個衙役不能參加,也便還罷了,林登萬卻是他私底下看好的人,決不能落在別人后面。
于是他話鋒一轉(zhuǎn),沉聲道:“不過今天的訓(xùn)練比較特殊,這板子,俺就留到訓(xùn)練完再打——所有人都有,立刻整隊、著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