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姑姑瞟一眼內(nèi)侍哼道：“做宮人有宮人的樣子，做皇上是否也該有皇上樣子？”
內(nèi)侍不敢接話，他突然發(fā)現(xiàn)程姑姑性情大變；不但不怕大管事，連皇上也不再害怕。
或許她一直都不怕皇上？只是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好做得足，讓人看起來怕了皇上？
她全身宮裝夾衫濕透，冰涼的青石地面遺留的坑坑洼洼里全是積水。
內(nèi)侍有些自責，剛才為了弄醒她，端來兩大盆冷水澆在她頭上身上；讓她挨凍啦。
程美兒低垂眼簾，睫毛微微顫抖幾下；指尖流淌的血跡滴落水凹蘊染出血霧擴散著。
“嘶～嘶～?！钡钩榱丝诶錃猓@心的疼痛讓她潮濕冰冷的身體打了幾下冷顫。
“疼嗎？”皇上來到她身邊，用溫柔疼惜的語氣問道；他還是一臉心疼人的樣貌。
“哼。你來試試不就知道啦？”程姑姑渾身都疼，頭也不抬地懟了回去。
昨天抽打在身上的斑斑血印鞭痕，被濕漉漉硬邦邦的衣服蟄得火燒火燎地疼起來。
“知道了我姐弟間感情那么濃厚親密；在她身邊幾年的你，還看不出來嗎？”
“你別說，還真沒看出！我只看到她挑燈夜繡扎破手指，親自為你趕完了祭祖腰帶。
我看到她，痛哭流涕哽咽在床；傷心無助地手握圣旨，眼里充滿了失望絕望。
我看見她，抽出寬帶要懸掛在大梁上以死明志，就為了成全某個窩囊廢的清譽。
我還看見……”聲音未歇，一聲怒吼響起:“你還能看見什么？”
皇上面紅耳赤怒火焚身，不停地走來走去：“你怎看不見朕賜的那么多好東西？
怎看不見她沉疴沉重時我賜的人參鹿茸？怎看不見朕徹夜未眠守候在她身畔？”
“看見了，我都看見了。皇上，只是這些都比不過她為你付出的歆歆真情?！?p> 內(nèi)侍和獄卒見皇上狠狠喘著粗氣情緒激動地轉(zhuǎn)悠；只敢往旁邊讓開些距離不敢退走。
皇上疾步上榻，撈起茶碗痛飲了幾口才平靜下來；轉(zhuǎn)身坐到軟墊子上。
他壓了壓心頭怒火，又開始用欣賞依戀的眼神看向程美兒。
緊盯著程美兒的俏臉問道：“你就為了她，悄悄放走她們？居然不來稟告朕？”
“不，不是為她！她只是個皇家血脈分支的普通公主?！背堂纼好嫔显频L輕。
“那就對了。你是皇家的人，自然要為皇家的體面著想。你說出來，朕重重有賞?！?p> “不！既不是為她，也不為皇家的體面。你說，皇家有哪些體面值得我付出生命？”
程美兒舔著干裂的雙唇，微弱的聲音在這死寂的空間里清晰地回蕩蕩漾著。
皇上無奈地看了內(nèi)侍一眼，示意他端水給程美兒。
內(nèi)侍跑出側(cè)殿端來碗清水，程美兒接過來一飲而盡，隨手將茶碗撇落地面。
“難道，你心里還有什么人，值得你去為他付出和奉獻？”皇上好奇地加重語氣問。
“有啊?！背堂纼禾а弁蛱摽?，仿佛那里就站著她將為之付出生命的人。
“她用勤勞養(yǎng)活家人，不像長公主奉獻了所有，連性命都被攥在別人手里。
她能左右自己的幸福和痛苦，想繼續(xù)磨礪就嫁時運不濟的夫，做自己家族的君主。
她敢愛敢恨，不接受任何人的安排指使；可以隨心所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爽朗潑辣能上能下，依靠自己敏捷的才智佇立于人世間；標新立異。
她智勇雙全能文能武，率領大軍開疆拓土，征戰(zhàn)四方征服四夷。
她鐵腕強硬治理國家，才能出眾智慧超群，連男兒也未必有那豐富多樣的方法。
她做事斬釘截鐵獨樹一幟，在行進路上逢兇化吉遇難成祥；最終到達人生最高處?！?p> “你說的這個是誰？他不像是公主王公貴族。他是男是女？難道他是……？”
“她，就是未來的我！”程美兒眼中放射出璀璨堅定的光華。
“你？呵呵，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吧?！被噬相托B連，她是被逼瘋說傻話了嗎？
程美兒目光轉(zhuǎn)向皇上，與他對視著，鏗鏘有力：
“她，即是我也不是我。她能在未來的天下橫行霸道，能為千千萬萬個我報仇雪恨。
她，能把我想要的一切愿望實現(xiàn)。她能上天把烏云驅(qū)散，她能下海斬無恥蛟龍。
她能用辛勤的汗水洗凈我身上遺留的每個污點，糾正我犯下的每個錯誤；
她能灑熱血樹新風，詮釋我昂揚奮發(fā)的頂天立地形象。
就像天上熾熱的太陽，她能曬干所有污泥濁水；像熊熊烈火焚毀一切牛鬼蛇神?！?p> “程姑姑，你別再幻想什么了。你就實話實說吧，長公主到底去了哪里？
趕快告訴皇上吧，皇上說不定還能提你為宮內(nèi)的大掌事，大總管呢?！?p> 內(nèi)侍看到皇上眼神，想勸慰這女人結(jié)束厄運。只要肯聽皇上話，做皇上喜歡的事；
以她伶俐姣好的美貌被封個妃子貴人的，也不是不可能；那她就能翻身做主人啦。
這個比什么幻想理想都現(xiàn)實呀，以皇上的為人說不定真的能讓她走出暗影呢？
“說吧，朕的長姐到底去了哪里？你為了她也好，為你自己也罷。我只要她人。”
程美兒望著他雙眼：“還記得你姐弟倆剛?cè)雽m時，公主那熱情天真的音容笑貌？
她的笑聲自由奔放，無所顧忌；強大感染力讓我動容，讓整個皇宮都為之一振。
就是她的笑才讓我覺得，女人就該像她那樣自由自在地活在人世間。
當她看到小兔子母親，艱難地擠出孩子才肯閉眼；看到小動物哀哀無助的眼神；
她竟然覺醒了作為母親的覺悟，不再為自私娛樂去殺生；那一刻她壓抑私欲改變了。
她身上泛起一股股的暖流，涌動在她能保護的每個角落，甚至是一棵樹一束花。
皇太后的圣旨算什么？太皇太后的譴責謾罵又算什么？她有皇上弟弟給自己撐腰。
從殺生到養(yǎng)生，她依然熱情四溢關愛滿滿，竟然還看著小動物們的后代繼續(xù)繁衍?！?p> 程美兒眼前不斷閃現(xiàn)著長公主的靚麗身影，活力四射的她，無論做什么都干勁十足。
她一會兒騎馬帶領隨從到荒郊野外奔馳，一會兒簡裝到市井街邊訪貧問苦；
一會兒安撫無家可歸的氓流建立農(nóng)舍劃撥土地，一會兒散藥幫老弱病殘掙脫困境。
她的行為讓戶部大臣言辭激烈提出抗議，她的作派讓朝廷內(nèi)外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