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淵剛回東宮,吩咐隨從趕緊趁熱把餅送給宋佳人,就被皇帝喚到了御書房。
“來來,看看這道折子,讓他們推薦一個去浙江的欽差人選,竟然給我列了十個人?!毙谕嶂碜涌吭谝巫由?,把折子重重摔在案上,罵道:“養(yǎng)了一群廢物!都當(dāng)朕是老眼昏花了嗎?”
??偣軓淖郎鲜捌鹱嗾?,遞給宋子淵。他仔細(xì)看著這道折子上提到的人選,心想,此番浙江水患,災(zāi)民眾多,處理起來自然棘手,可朝廷賑災(zāi)銀兩也是往常的數(shù)倍,是苦差,更是肥差。是以,這道奏折上列舉的十個人,九個都是柏遠(yuǎn)山的學(xué)生,還有那一個性格懦弱明顯不合適欽差之職。柏氏一黨此番做法有些過于冒失,冒著觸怒龍顏的風(fēng)險(xiǎn),還要如此推舉,可見這個職位對于柏氏一黨的重要性。
稍作思考,子淵合上奏折,道:“柏丞相桃李滿天下,倒是為晉王朝培養(yǎng)了不少人才。”
晉宣宗哼了一聲,罵道:“教了一群好學(xué)生”,挪了挪笨重的身子,沉聲問道“你可有什么人選?嗯?”
“兒臣以為,此人要有背景,說的話不僅能讓浙江大小官員聽得見,還能讓黎民百姓信服?!彼巫訙Y慢慢分析道,說完這一條,抬頭看了看宣宗。
“嗯,說的不錯,繼續(xù)說下去”宣宗點(diǎn)頭示意道。
“其次,此人與浙江官員都無親屬、師門等關(guān)系?!弊訙Y繼續(xù)說道,“最后也是最重要,此人需要有一顆忠君愛國之心?!?p> “那你可有何人舉薦?”宣宗問道。
“胡太尉和永平姑姑之子,胡牧歌?!弊訙Y思索一番,鄭重的說出這個名字。
“牧歌那孩子啊,我到?jīng)]想起他?!毙陔S后坐直了身體,盯著子淵問道“為何舉薦他?”
“胡太尉為官多年,從不結(jié)黨,在民間聲譽(yù)甚好。永平姑姑乃一國公主,擁有尊貴身份。牧歌自然比一般人要更易令人信服。再者,兒臣自小與牧歌交好,他的忠君愛國之心自是不必懷疑?!弊訙Y解釋道。
宣宗拿起茶杯,不發(fā)一言,良久,放下茶杯道“牧歌著實(shí)是個不錯的人選,不過還是年輕了些,還需找個人輔助,這個就你來安排吧,明日早朝頒旨吧?!?p> “是,兒臣這就下去安排?!彼巫訙Y說道。
“下去吧,朕也乏了。”宣宗看向福總管,問道“今日延湘宮是不是差人來過?說是做了山菇乳鴿羹?”
“是的?!备?偣艽鸬?。
“走吧,去延湘宮。”宣宗慢慢站起來,甩甩袖子向門口走去。
宋子淵回東宮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自己此番行為是否妥當(dāng)。之前他就曾想過舉薦牧歌作為欽差,今日去見牧歌,本也就是想要詢問他是否愿意,只是一直不知如何說出口。
如今朝堂格局,以丞相一人獨(dú)大,柏氏陣營密不透風(fēng),宣宗對于柏遠(yuǎn)山又異常信任,所以只要不危害江山社稷,對于這些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柏氏每年把朝廷的錢填滿了,宣宗就不管他們貪了多少。陛下近些年日漸年邁,對于中樞把控早不復(fù)當(dāng)年,柏氏一族更是有恃無恐,瞞著陛下做了多少勾當(dāng),自己只是隱約查出來了一點(diǎn)點(diǎn),便立刻被斷了所有線索。
只是,宣宗為何如此信賴柏遠(yuǎn)山?為何一直對于胡定虜有隱隱的壓制?
這些事情,他無從得知。但是他知道,要想改變朝堂格局,只能不斷削弱宣宗對于柏遠(yuǎn)山的信任。柏氏一黨所有的基石不過就是宣宗陛下的信任,摧毀信任遠(yuǎn)比建立信任容易得多。
如今浙江水災(zāi),災(zāi)民無數(shù),一方安穩(wěn)重要,朝堂運(yùn)作也重要,只是柏黨此番作為過于著急,這才惹怒龍顏,丟了這差事。
宋子淵安排好宣宗吩咐的事情,緊接著又批了會公文,不知不覺已然深夜,小安子已經(jīng)在門口打盹,連喊兩聲都沒有回應(yīng)。他走到窗前,看著院子里的桂樹,思緒早已飄遠(yuǎn)。
“子淵,你這東宮我里里外外轉(zhuǎn)了一遍,也就書房前邊這個桂花樹不錯。等到桂花落的時候,做點(diǎn)桂華釀就好了!”
“子淵,你日日伏在案前,不如我?guī)愠鰧m玩去吧。”
“子淵,那家的餅最是好吃,我?guī)氵^去?!?p> “子淵,期待有朝一日,能像戴大哥那樣,踏遍萬里河山,當(dāng)不枉此生。”
“子淵,若你有事需我相助,盡管直言,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
永平姑姑不愿胡牧歌入仕,是以牧歌一直做著一個逍遙公子,不問政事,雖混跡軍營,卻也不曾求得一官半職。
此番把牧歌卷入朝局,子淵不知自己是對是錯,可是柏黨派系根深蒂固,若是不能在宣宗在位之時徹底拔除,自己日后登基定會淪為傀儡,他需要早日培養(yǎng)出屬于自己的力量。
胡定虜雖有累累軍功,聲望也極高,但是父皇隱隱之中似乎一直忌憚于他,若是任他為欽差,父皇必定不會愿意猛虎離開長安。自己與胡牧歌交好,卻未曾與胡定虜有什么深交,陛下定能知道這些,所以,自己提出這個人選倒也沒有引起太多的疑心,只是,越往后走,整個太尉府一定被被卷入進(jìn)來,屆時又會有一番麻煩。
這些年邊境安寧,諸世家子弟憑著恩蔭鐘情享受,整日醉倒在溫柔鄉(xiāng)中,早無半分先輩的熱血斗志,能堪此欽差重任的,想來想去,也只有牧歌一人而已。牧歌自幼和自己一起讀書,又有永平姑姑親自教導(dǎo)。武功更是不必多說,文才武略都是這一輩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少年。
這樣的少年,無論在哪里都是明亮的,即使在這朝堂,他也定有本事爭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永平姑姑不讓牧歌入仕,他私心里并不贊同。
長安城的烏云,總要有人來驅(qū)趕,他相信,牧歌就是那個人。
他的抱負(fù),牧歌懂,也只有牧歌能不顧一切的幫助自己,實(shí)現(xiàn)這個抱負(fù)。
只是,前路兇險(xiǎn),他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拖下了這泥沼,卻也沒有能力護(hù)他周全。
他知道,牧歌定不會推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