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蕭祁意味深長地看了伯賢一眼,“故人。”
“故人?”
“不錯。正是那日苦崖八皇子殿下親為解毒之人?!笔捚钜荒槕蛑o的神情。
“水······水······”懷中的人兒卻在呻吟起來,一只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一只手則無力地垂在了身側。
蕭祁聞言,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一手捉住了那揮舞在空中的小手,只覺得掌心滾燙,又一把脈,只覺得脈率加快,想是邪熱已侵入肺腑,不可再拖延了。
白須僧遠遠聽見,上來便把一拐杖敲在了蕭祁后腦勺上,“忙著跟兄弟說話,我徒兒的安危倒放在一邊不顧了?”
蕭祁自知理虧,悶著頭并不說話。
“看這姑娘的樣子,病得不輕,不如這樣,我叫晴遠去使幾輛馬車來送你們進城,先找家客棧住下,再去尋了宮里的太監(jiān)來替她診治?!?p> “京城恐怕是回不去了。”蕭祁皺眉道。
“為何?”伯賢疑惑道。
“此事一言難盡,現下你只需知道,京城有人想要致我們于死地。所以京城,是萬萬去不得了?!?p> “就是方才那伙人嗎?”伯賢指了指方才那些黑衣人消失的灌木叢。
蕭祁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以示默許。
“他們既是要你們的命,為何不在京城動手,非要在京郊動手?”
“許是京城之中護衛(wèi)森嚴,難以下手罷?!?p> “哼,”伯賢從鼻子里傳出一聲冷哼,“你是真不知道還假不知道,憑那些黑衣人的伸手,便是在京城大街上殺幾個人,京兆尹都未必能捉住他們。”
“你見到他們的身手了?”莫說蕭祁,便是惠法也皺起了眉頭。
“沒有交手,他們聽見我說話便跑了,離開時的身手輕盈敏捷,連樹上的一片葉子都不曾驚落。”
惠法聞言,方才放下了些心,走到鑒初身邊,木葫蘆半傾,將里頭的汁液往鑒初的嘴里倒去。
“你做什么?”蕭祁見了,“啪”地一掌便拍在了他的手上。
老僧的手顫了顫,卻并沒有松手,“我不會害我徒兒?!毖哉Z間竟有著莫名的威嚴,令蕭祁竟不由地放下了手。
蕭祁抽回手,回味著伯賢方才的話,“你說他們聽見你的聲音就跑了?”
“是啊,我本仗著我身邊有晴遠,暗衛(wèi)又在不遠處候著,還打算跟他們大打一場,探探底細,可誰知他們一聽我說話便莫名其妙跑了,真是沒勁兒······”伯賢突然住了嘴,頓了頓才開口道:“你的意思,他們也許并非是因為聽見‘人’的聲音而跑,而是因為說話的‘人’是我?”
蕭祁沒有說話,沉默已經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
“那若是這么說來,他們應當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晌也贿^是一個并不得寵的皇子,能通過我聲音辨別出我的身份的·······”伯賢一驚。
“他們研究過你?!崩仙恢螘r已扔了頭上的帽子,又一把將頭上的假發(fā)摘去,露出一個大光頭,抬眼看著伯賢。
“你?”伯賢見了他,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正是貧僧。只是當下其他事情還請殿下放一放,如今我徒兒的病要緊。”老僧把葫蘆蓋子蓋上,直起身,看著伯賢道。
“你徒兒?”
“正是貧僧的徒兒?!?p> 伯賢正要發(fā)問,卻見蕭祁懷中的姑娘垂下的手掌心發(fā)紅,知是發(fā)熱之癥不曾消退,甚至是更烈了一些。
“那我現下便差人去尋馬車來?!辈t向身旁年輕的侍衛(wèi)使了一個眼色,侍衛(wèi)眨眼便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如此甚好?!?p> “老禿驢,你這不是將阿初往火坑里推嗎?”蕭祁一生氣,連“老師父”也不喊了,徑自就將一聲“老禿驢”喊了過去。
豈料伯賢卻一個箭步沖到了他面前:“你剛叫他什么?”
蕭祁沒有料到他這般激憤,一臉茫然,“和尚本就是禿驢,怎么了?”
“你······”伯賢握緊了拳頭。
眼見一拳便要向著蕭祁而去,老僧大步上前,一把裹住了他的手,又將身子橫在二人之間,“別沖動,別沖動?!庇窒蛑捚畹溃骸鞍⑵睿阕载撀斆?,今日在我看來,你卻是愚笨至極啊。”
蕭祁聞言正要發(fā)怒,卻聽老僧道:“方才在箭簇漸少之時,可有刺客露面?”
“沒有?”
“若是在阿初摔落,而你去接之時,刺客現身與我們搏斗,勝算有多少?”
“七八成。”
“既是有勝算,為何不露面?”
“這······”蕭祁垂下了頭,驀地又抬起了頭,“便是不敢冒險,唯恐露面打斗之時,被識破身份。所以這刺客定在我與阿初見過的人之中,且格外小心謹慎,寧愿錯失機會也不愿現身?!?p> “既是如此,你還擔心有人在金陵城里頭對你和阿初大動干戈地下手不成?”老僧瞇了眼,笑盈盈道。
蕭祁默然。
“公子,馬車來了?!鼻邕h策馬在先,兩名車夫駕著馬車在后。
“請?!辈t恭敬地向著白須僧道,卻對著蕭祁拋了個大白眼,弄得蕭祁一臉霧水。
“不急。”老僧看了一眼蕭祁懷中的鑒初,“阿初也該緩些了,換身衣裳再入城吧?!?p> 其實鑒初早就有了些意識,只是腦袋昏昏沉沉,沒有力氣動彈,此時聽聞師父提她,便含糊應聲道:“師父?!?p> “醒了啊”,老和尚慈愛地笑笑,“你們二人先將衣服換下來,也掩人耳目一些,阿祁也不要戴那面具了,換這個白玉的吧,你臉上發(fā)著燙,清涼些的好?!闭f著,便將包裹遞給了蕭祁。
鑒初強撐著起來,瞇著眼睛接過衣服和蕭祁分頭去兩輛馬車里換了自是不談,老和尚則在外頭就地找了片灌木叢,依舊換上了他的僧袍,又將將假發(fā)道服仔細收好,才安心喝起了他的小酒。
馬車的車轱轆一路上發(fā)出沉悶的咕嚕聲,倒引起了老和尚的睡意,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站住!”守門的兵士見著兩輛馬車從城外而來,自然上前盤問。
伯賢探出頭去,“嗯?”
“見過八皇子殿下?!笔亻T的一見,慌忙跪下行禮,態(tài)度亦端正了許多,“只是不知這馬車里都是些什么人啊?!?p> “你只管自己搜查便是,本宮不會干涉爾等公務。”八皇子看著他。
“這······卑職不敢?!北坑行┆q豫,不知八皇子這話是真心還是揶揄。
“你若不查,本宮倒是可以稟明父皇,治你個瀆職的罪名?!卑嘶首诱?。
“那·····卑職得罪了。”領頭的兵士一揮手,后頭的兵士便紛紛圍了上來,見頭一輛馬車里頭是一個俊俏面熟的少年,膝上側身躺著一個病懨懨的少年,第二輛馬車里只有八皇子在車里巍巍而坐,身后是一個打盹兒的和尚,便也不再多做搜查,互相點了點頭,便放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