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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嬌傳之天悅東方

第二十六章 女兒,快長大

滇嬌傳之天悅東方 耳根 3244 2017-11-05 12:56:00

  易少丞早就料到自己的命運,所以他現(xiàn)在唯獨可以做的,就是拖著焱珠更久,只要他們不再追逐青海翼和鐸嬌,那么他心中的擔憂就會少許多。

  所以,易少丞故意激怒著焱珠。

  但焱珠不會上當。

  她很氣,但并不代表她愚蠢。作為皇家出身的公主,經歷過各種爭斗,自然不會被情緒所左右。在生氣過后,她快速恢復了平靜,宛若天眼的雙眸一下子洞悉人心,居高臨下的看望著易少丞。

  “告訴我……你……當年是如何救鐸嬌的?!边@是雙猶如神靈之瞳孔,不該凡人擁有。

  這一瞬間,猶如一張大鼓在易少丞耳畔猛然敲響。咚地一聲,靈魂靜寂,隨后被尖銳和聒噪的紛擾瞬間充滿,整個人的腦海如同被一股垃圾迅速充滿,隨后越來越想要爆炸,噴濺出那些有用的沒用的全部記憶。

  “啊……”

  易少丞根本無法忍受這種痛苦,他眼眸噗的一聲竟然炸裂了,原來是眼瞼的薄膜炸成了碎片,整個眼球都模模糊糊的一片,隨后就感覺耳膜被一種尖銳的力量刺穿。

  “告訴我……鐸嬌……”

  “告訴我……青海翼”

  “你告訴我……她們都在哪里?!?p>  這聲音極大,震懾性已經完全超過了一般的逼問。

  而這股神奇而猛烈的力量,層層腐蝕著易少丞靈魂想要堅守的陣地,最終易少丞再也無法堅持,他眼中的焱珠已經出現(xiàn)多重幻影,那微微撅起的嘴唇,高傲的面容,至高無上的冷酷,都是易少丞所不能抗拒的威壓。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易少丞用盡渾身力量,啪的一聲,竟在恪守最后底線之際,甩了貼著自己面容的焱珠一巴掌。

  雖然這聲音極輕。

  雖然這動作可以忽略不計。

  然而那圍觀的諸多侍衛(wèi),諸多龍射手,這大船的諸多船員,都親眼所見了一個他們這輩子也不敢相信的畫面。

  這個囚徒在靈魂失守的最后剎那,竟——竟揚起了巴掌,給了焱珠長公主這一下子。

  無聲的短暫沉默,接著就聽到焱珠慘絕人寰和悲憤至極的聲音,瞬間傳遍了整個羅森號。

  “九火天蜈,九火天蜈……我要讓這家伙,被徹底毀滅!”

  ……

  易少丞已經不記得自己的身體遭受了怎樣的摧殘,但有一種感知卻一直存在。

  皮膚被剝離了血肉。

  血肉又被剝離了骨架。

  而骨架則脫離了靈魂。

  一股神奇而兇殘的力量,便這樣在體內洶涌激蕩著。他想起了“死”這個字,該是多么的溫馨。

  殘存的記憶,也讓易少丞偶爾會想起“鐸嬌”這名字,但這又如高度醉酒后的記憶混亂,思念轉瞬即逝,連那記憶深處最深刻最難忘最美好的殘存,也都被盡數(shù)吞噬……

  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在啃噬著肉體,在骨髓中游蕩著,在靈魂里肆無忌憚的吞并著……如果說還有半點的感知,易少丞便覺得以此為證,自己還活著……無邊的痛苦,便是活著的證明。

  ……

  天空昏昏然,看不見雪花,但能感覺到那落地時的輕盈。

  焱珠摧殘逼問易少丞幾個小時后,再無半點進展,羅森號終于開始朝雍元城進發(fā)。

  在這昏暗的底艙內,易少丞就像是一坨卷起來的腐肉,已經沒有人在乎他的生死……當船在行動時,船體與河水互相接觸而產生的那種輕緩的摩擦,就像是一股清流和溫泉,輕輕的滋潤著易少丞。

  介于溫暖和寒冷之間,介于混沌與光明之間,介于感知與木然之間……這過程明明是死了,卻又像是活著。

  易少丞渾然不知,自己在這陰暗潮濕的底艙里,經歷著生死輪回。偶爾這坨爛肉又會突然驚顫仿佛觸電,那完全是因為易少丞體內還有一條生機兇猛的火紅蜈蚣,在經脈中肆無忌憚的游走著。

  這便是——九火天蜈,一只來自西域貴霜帝國硫磺溫泉中的奇特物種。

  易少丞的耳畔,最深刻之記憶,莫過于它的名字,“九火天蜈!”。

  每當這條蜈蚣開始游動時,易少丞的臉頰上,都會出現(xiàn)一條錯綜復雜的行走路線,火蜈蚣在經脈中行走的曲徑路線會同時顯現(xiàn)在易少丞面容上,而且還會留下一行燒灼的舊傷。大概三五天后又會恢復,落去許多死皮,但初時看上去,卻是非常的兇殘。

  三日之后……

  易少丞終于緩了一口氣,身體有了一點點生機,但他無法抬起頭,只能茫然的看著船艙唯一的入口處,偶爾會有人員走動時留下的影子,當這影子因為日光變得修長而落在身上時,又給人一種稍縱即逝的清涼。

  又不知過了幾天。

  易少丞終于可以微微的動彈一下,但他也不敢再招惹焱珠,只是就地裝死,左耳緊緊的貼著艙底,目光盡可能的呈現(xiàn)出呆滯時特有的渙散。因為焱珠的侍衛(wèi)也會經常巡查,她們見到易少丞這般樣貌,最多只會流露出一種看待垃圾般的厭惡,而絕不會近身觀察。

  恰恰如此,傳遞到焱珠長公主耳中的信息,也是易少丞早已變成了傻子。

  他漸漸的被焱珠遺忘了!

  “嘻嘻,她們……真傻!”

  易少丞的思維,從初時無比恍惚之中,竟?jié)u漸完全康復了。但最讓他難受之事,則是體內那條活蹦亂跳的九火天蜈,這條蟲子的作息規(guī)則也被易少丞摸清楚了,早中晚一天三次……每次發(fā)作,易少丞只恨自己為何不死。

  易少丞依舊裝死,他開始記得鐸嬌的容貌,記起自己為何被關押在這條船中,甚至記起了青海翼那絕美容顏的面孔,記得太陽河的九州洞府中的無涯,和那一撥水鬼們。他甚至感覺自己的軀體已經變成了植物一樣,雖不能動,卻又多了對重新喚醒活力那一刻的期待。

  ……

  某個深夜,大雨嘩啦啦而下,逆流而上緩緩滑行的大船,在這個雨夜中終于拋錨了。

  易少丞能清晰的聽到,大船甲板上,許多水手和護衛(wèi)們在收帆時的傳令聲音。那流出的雨水形成涓涓細流從通道中落下來,將易少丞渾身染個濕透。

  “咚咚咚……”

  突然,一連串的敲打底艙的聲音,驚動了易少丞。

  易少丞側耳細聽,沒錯,正是他所在的這個方位,船板下面?zhèn)鱽硪魂嚸土业那脫袈暋?p>  “這是……難道是無涯?”

  突然易少丞有了一絲莫名的期待,易少丞指甲輕輕的敲打著艙底,幾個呼吸之后,艙底傳來新一輪回應。

  “果然是無涯。他來救我了!”

  ……

  半日之后,羅森號拋錨撫仙湖入太陽河的某一節(jié)航道上,大船底部不知被什么東西鑿開,沉了一半,再也無法前進。船上許多珍貴物品,因為浸水而損失巨大。

  而艙底關押的重犯易少丞,卻不知所蹤。

  焱珠大怒、吐血。

  半個月后,修復后的羅森號,返回滇國皇城——雍元。

  然而再出轉機,焱珠長公主進入內城時,卻被傳令官所阻截。就聽令官傳諭。

  “皇女鐸嬌,自幼賢淑。流離外疆,百臣失職。依先皇令,封太女之位!”

  焱珠聞言后,立刻明白了這一個月當中,雍元內部發(fā)生的諸多事變??磥砟乔嗪R碚娴牟缓脤Ω叮瑤еI嬌回到皇城后就立刻進行了新一輪的報復,必定已經竊取了不少政權。但焱珠仍面不改色,冷漠如舊。

  她按照祖制的規(guī)矩依舊在外城三跪九叩,行完這一輪大禮后,才得以長公主的禮儀,緩緩進入雍元內城之中。

  又過幾日,元歲至,整個雍元城迎來了這一年的除夕,家家戶戶放燈點炮。

  內城皇室,這期間小鐸嬌雖然不解自己為何會被這個漂亮大姐姐帶來朝廷,遭遇一系列種種人物,但漸漸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如此尊崇,與昔日在河畔鎮(zhèn)時有著天壤之別,然而她時時刻刻都想著爹爹來看望自己。由此她經常會做各種噩夢,醒來時淚水浸滿了枕頭。

  直到這日元歲之后的第二天,陽光灑滿大地,睡醒的鐸嬌突然看到窗外一棵小樹苗上,一節(jié)扎頭的紅頭繩隨風而動。

  鐸嬌一眼看出來,這正是河畔鎮(zhèn)其它小女孩們最喜歡的扎頭繩,它用不同動物的幾股彩色鬃毛編制,做工非常精巧。上面還編著幾朵小花兒,煞是可愛。

  “爹來了?!”她先是一驚,旋即跑過去把繩子抓在手里,眸中淚光閃動,又對墻外大喊道:“爹……爹……”

  “爹……你在哪里?”

  高墻紅宇,鐸嬌的聲音就響在耳畔。

  此時,流亡多日潛入皇城的易少丞,面容消瘦,形如枯槁,體內還留存著焱珠放入的那條九火天蜈,每日都要折磨著他,因此易少丞臉上留下許多觸目驚心的火毒瘡疤。

  他就這樣用背部緊緊貼著墻面,內心苦苦掙扎著,雖只有一墻之隔,兩人卻無法看到彼此。

  “爹,爹,你在哪兒,嗚嗚嗚……”

  聽這傷心至極的抽泣聲,想必是因為鐸嬌找不到易少丞,短暫的歡喜很快就被絕望和無助全部覆蓋。

  易少丞心中不忍,臉上早已淚如雨下,他卻遲遲不敢應答,兩只大手緊緊的攥著,克制著。

  “女兒,你一定要好好的待在這里,快快長大,長大……我答應過大巫女,她說唯獨這樣才能保護好你。爹準備給自己放一個長假,回那中原走一走,看一看,我還答應過驍龍將軍,幫他做一些身后之事……”

  然而片刻后,隨著鐸嬌的哭聲漸漸停頓,易少丞再也無法自顧自的說下去。

  他心中越來越絕望,連忙趴在墻頭,透過瓦縫偷窺著鐸嬌轉身,那嬌小孤獨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帷幔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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