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郡。
易少丞將鐫有“驍宅”兩大字的匾額鄭重放到了門口之上,凝視許久。
如今的易少丞雖長得與先前一樣,但外在模樣變化甚大,原本豎起的一頭長發(fā)已經(jīng)被削斷,散開披在肩上,身上就穿著一身白色布衣。整體看起來有一種類似漢朝方士的那種感覺,但卻要儒雅得多。可如果仔細(xì)看他眉眼的話,又會覺得此人異常英武不凡。
“如此,日后你就是真正的驍龍將軍了?!币咨儇┥砗笾苏f道。
此人高大威猛,一臉鋼針?biāo)频镊醉殻雌饋矶说氖莾疵?。美中不足的是,此人瞎了一只眼睛,緊閉的左眼上刀疤猙獰。他另一只眼精光內(nèi)斂,看著匾額目光緬懷??戳肆季檬栈啬抗?,將懷中抱著的亮銀鋼槍往地上一戳。
鏗!
槍穩(wěn)穩(wěn)杵在地面之上,大漢彎腰低頭,對著易少丞一抱拳,沉聲道:“偏將項重,見過驍龍將軍?!?p> 易少丞愣了愣,旋即明白過來什么意思,連忙出手將項重扶起。
“項兄何故如此,你我昔年便親如手足,如今也有十余年沒見了,怎生疏至斯?”
“將軍?!表椫靥痤^看向易少丞,兩人眼中都流露著一絲笑意。
……
回到大漢的易少丞為了復(fù)仇,做了很多事。
但他清楚得知道,光在那荒蠻之地的滇國都有一個讓他無法抗衡的存在,更何況是在國力鼎盛的大漢,所以他一直在蓄積實力,暗中圖謀。只是漢朝偌大,自己的仇家更深,他思前想后也只能望洋興嘆。
就在這時候,項重出現(xiàn)了。
這項重是驍龍的護(hù)衛(wèi),在驍龍消失后便替驍龍守著老宅,雖然這宅子被那徐蒙給侵占了,但那徐蒙也礙于他的威嚴(yán)不敢太過分。那段時日里易少丞整日在這宅中修煉,發(fā)現(xiàn)易少丞的他當(dāng)即便與之打了起來。
正可謂不打不相識。
這一打,驍龍的槍,驍龍的雷電心法,如龍槍決,一下子便被認(rèn)了出來。
起初項重還以為是將軍回來了,興奮異常,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易少丞,于是便停了手問易少丞是何人。兩人一番交流,項重這才知道將軍早已故去,偌大的漢子當(dāng)時便熱淚盈眶了起來??尥曛螅椫赜謱σ咨儇┛拊V著當(dāng)年之事。易少丞也才明白,原來驍龍前輩口中的仇人之一,便是如今朝廷中一方威嚴(yán)老將徐勝。
可以說,當(dāng)年驍龍之所以外逃最后重傷不治,這徐勝的功勞可是大得很。
更可惡的是,驍龍消失后許久,他三子徐蒙便來到了此地,侵占了先皇賞賜給驍龍的家產(chǎn)良田。
說到此處,項重狠狠揮了一拳,拳頭在空中打出了嘭響。
易少丞就驚訝了,因為這項重的實力之比他差上些許,他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驍龍生前到底有多強(qiáng),竟然能夠讓這樣強(qiáng)大的漢子死心塌地追隨。
兩人各自感嘆后,便開始商討如何報仇。
一番合計后,易少丞便在項重提一下變成了驍龍,如此身份也不再是平民。驍龍以前是中郎將,職位頗高,若能成功拿回原來的軍權(quán),便有足夠勢力和那朝中地位頗高的老將軍徐勝斗上一斗。
于是乎,在項重幫助下,易少丞外貌、舉止都慢慢轉(zhuǎn)變成了驍龍。
但這還不夠,他必須踏出更關(guān)鍵的第一步,那就是告訴所有人他驍龍回來了,這樣他的驍龍身份才會坐實。然后,這才有了那一紙告狀訴訟徐蒙侵占他家產(chǎn)之事。不過那份告狀不知怎么就落到了那白臉文臣的手里,這才有了之后戲劇性的一幕。
……
“對了將軍,那事情有進(jìn)展了。”掛完了匾額,項重看了看四周,隨后便與易少丞一同進(jìn)入了宅子,然后開始將朝廷的風(fēng)聲悉數(shù)說與易少丞聽。
“嗯,這個結(jié)果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甭犕辏咨儇╊^微歪,目光默默,露出思索之色。
這一副沉穩(wěn)老練的模樣,讓一旁項重看了心里點(diǎn)頭。
若非常年充當(dāng)驍龍將軍護(hù)衛(wèi),熟悉將軍一舉一動,還真難看出如今易少丞的破綻來。
這就好,基礎(chǔ)已經(jīng)奠定,接下來的事似乎可以大幅度展開了。
“將軍意下如何?”項重問道。
“既然他權(quán)傾朝野,我倒是想拜訪下此人。”易少丞沉聲說道。
“將軍不可。”項重一聽有些急了,連忙解釋道:“將軍有所不知,此人名為李水真,是出了名的奸猾之輩,而且脾氣也古怪得很。與之交流,興許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他,到頭來他反而會不悅。”
“但這人卻是如今朝中最大的反出兵一脈,對么?”易少丞打斷道。
“對?!?p> “此人如今與徐勝勢同水火,對嗎?”
“對?!?p> “我們與徐勝是敵人對不對?”
“對。”
“那么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他針對徐勝與我們針對徐勝,此處目標(biāo)是一模一樣的?!币咨儇┓治龅溃骸岸覀兿胍_(dá)到下一步目標(biāo),如今最大的依仗就是此人。”說到這里,易少丞四下看了一眼后,低聲道:“我如今雖然是驍龍,真假難辨,但那先前遞交的復(fù)職奏書若無人幫忙,憑借徐勝手段,我還是很難在朝中立足。若是能依此人幫助,憑借此人外界傳聞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性格,那恨不得給徐勝身上插顆釘子。這釘子,最好的選擇便是我?!?p> 項重眼前一亮,語氣贊同:“將軍英明?!?p> 只是說完之后,又重重嘆了口氣,這就讓易少丞覺得奇怪了。
“將軍有所不知,當(dāng)年若是您能這樣變通想,也不會……”
啪!
易少丞猛地拍了下項重肩膀,打斷道:“現(xiàn)在可不是感嘆的時候,這種小人不好伺候,那就得給他送上一份厚禮?!?p> 禮?
項重沒反應(yīng)過來道:“可是將軍,咱們可沒那么多金銀財寶……”
“金銀財寶可以當(dāng)禮,但厚禮,非一定要金銀財寶就行。”易少丞神秘一笑。
項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在這時候,宅院大門忽然被轟響了起來,砰一聲打開了。易少丞轉(zhuǎn)眼看去,望向那轟開大門的一大幫子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送禮來了,可還真巧。”
……
此刻約莫是在黃昏之際,云端晚霞,霓虹若幻。
鐸嬌帶著無涯,來到不遠(yuǎn)處的一片空地。
“就是這里了。無涯師兄,以后你就在這里練武可好!這樣我在書房中,都能看到你?!?p> 無涯愣愣的點(diǎn)點(diǎn)頭,他恨不得每一刻都把視線放在鐸嬌身上,在這片到處是生面孔的地方,鐸嬌是他唯一認(rèn)識的人,也是心目中唯一的親人。
“那師兄你……練習(xí)一遍如龍槍訣給我看,好嗎?”
面對鐸嬌期待的眼神,無涯豈有不應(yīng)之理,他連忙揮使起了如龍槍訣。
這些天來,有那五位尊師的專業(yè)訓(xùn)練,無涯漸漸也明白了許多融會貫通的地方,所以現(xiàn)在這套槍訣,兇猛無比,還多了洋洋灑灑的韻味。他的骨骼啪啪作響,銀槍如影隨行,特別是在晚霞的照耀下,手中的這桿木槍,似乎一下子代入到多年以前的某個寧靜傍晚。
鐸嬌不由得看得呆了。
無涯手中的槍,便是易少丞當(dāng)年慣用的那桿,樸質(zhì)無華。這讓鐸嬌難免會想到,眼前人仿佛就成了易少丞,所在的地方,又回到了湖畔鎮(zhèn)。
可她又偏偏知道,面前這是無涯,是師兄,是她如今唯一可以關(guān)心和幫助的人。
縱然,那些從前已經(jīng)不再眼前,那人亦無影無蹤。若說生命便是一曲詞賦,從無形中來,易少丞便是這樣悄然潛入到自己的生命之中,再悄然的離開,只留下那難以磨滅的深刻。
“你究竟在哪,過著怎樣的生活,可想念過我?”
不知不覺,無涯的如龍槍訣已經(jīng)揮使完畢,半身汗?jié)n,當(dāng)他停下后,看到了悲傷之至的鐸嬌,連忙掏出一塊手帕,想要替鐸嬌去擦拭。
“師兄,你怎么還留下了我的手帕。”
無涯憨憨的撓了撓腦袋:“這個……擦汗……給你?!?p> 鐸嬌噗嗤一笑接過來,化悲傷為喜悅,走動了兩步道:“為了獎勵師兄近日來的進(jìn)步,我特地給師兄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師兄想知道是什么嗎?”
無涯一臉茫然地想了想后,忽然面色泛起了喜悅。
“肉。”
鐸嬌笑了,連忙道:“來,隨我進(jìn)書房?!?p> 書房門框邊,高階巫女曦云倚在那里冷冷地看著鐸嬌將無涯領(lǐng)進(jìn)來,這些天的相處,曦云算是看出來了,這個鐸嬌絕不像表現(xiàn)出來的這般心思單純,用那句話說的最為貼切:“狐貍,從來都是踮著腳走路的!”
顯然,在曦云的眼中,鐸嬌就是這樣一個狡猾的小狐貍。
因為其師父青海翼在曦云眼里,就是一只老狐貍。
想到這里,曦云精致的臉蛋上莫名多了絲絲悲憤,師姐實在太狡猾了,那天就好像知道她要來一樣,真是的,太氣人了。
……
鐸嬌從書架上拿出一份字帖。
無涯以為是肉,沒想到是字帖,這東西他看了出奇的頭大,這幾天面對那姓文的老頭,整日里的一片之乎者也,差點(diǎn)崩潰。
“我……我不想……學(xué)寫字。”無涯皺著臉,又委屈又害怕的表情,活脫脫就是個小男孩性格。
很難想像,一人忍受十年孤獨(dú)都不怕,碰到這字帖時竟然像是老鼠碰到了貓一般,足可見這文字對于無涯來說有多么大的摧殘。鐸嬌笑了笑,她當(dāng)然知道無涯志不在此。也沒有管無涯作何表情,便繼續(xù)將這字帖攤了開來。
隨后,又在地面上攤開一大團(tuán)灰白色的羊皮卷。
“師兄,研墨?!?p> 無涯一聽,連忙殷勤地磨墨了。只要不讓他讀書寫字,干啥都行,不就是磨墨嗎,他把這石頭硯臺磨穿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