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攔截
程靈慧知道，這里離京城很近。天子腳下，是不會有強盜土匪的。當(dāng)下住了馬，向那些人抱拳一拱：“不知諸位有何賜教？”
攔路的不過七八個人，雖然是常服，可看那身姿像是行伍之人。當(dāng)前一人問道：“敢問可是程默之，程公子？”
程靈慧詫異，自己并不認(rèn)識當(dāng)兵的啊。
那人看出程靈慧的訝異，笑道：“公子不必猜疑，是我家主人想請公子長亭一敘?！?p> 程靈慧抬眼望向路邊長亭，只見蘇同站在欄桿邊正笑瞇瞇的望著她。當(dāng)下向那攔路之人道：“有勞帶路。”下了馬，跟著那人進了亭子。
蘇同笑道：“好巧?！?p> 程靈慧點頭：“是挺巧的?！?p> 蘇同的那幾個長隨聽見這樣的開場白，一個個面容抽搐。這哪里是巧，分明就是太子殿下有意在這里等著攔截人家。太子殿下秘密把京城各個路口都封鎖了，除非程靈慧會飛天遁地，要不然一定會跟太子遇上。
有人給程靈慧倒了一杯茶。程靈慧捧在手里慢慢的喝著。一時間兩人誰也沒開口，長亭內(nèi)外只聞細(xì)微風(fēng)聲。
一杯茶喝完，程靈慧起身道：“俺該走了。要不然天晚了會錯過宿頭?！?p> 蘇同懶懶靠在椅子上，神情專注的看著手里的杯子：“你還想往哪里走？我放開手一回了，難道還會放手第二次？你莫非忘了。我說過，如果再次相遇，你還是一個人就跟了我吧?！?p> 程靈慧垂眸道：“俺已經(jīng)嫁人了?！?p> “我知道?！碧K同直起身，望著程靈慧：“嫁給了常繼文是不是？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你休了。”他越來越像蘇侯爺，尤其是那雙眼睛，黑得好像沒有星光的黑夜里的蒼穹，讓被他注視的人莫名覺得自己很渺小。
程靈慧低下頭：“不是那樣的?！?p> “你到底在躲我什么？”蘇同的表情很平靜，可語氣中有壓抑的怒火：“我哪點不如常繼文？讓你這么避之不及？別忘了，你先是我的。我放開手，就是讓人糟蹋你的嗎？”
程靈慧道：“他沒有對俺不好。一切都是俺的錯。那陸小姐是俺招惹的，不關(guān)姐夫的事?！?p> 蘇同忽然笑了，怒火一瞬間煙消云散：“看吧，在你心里，常繼文永遠(yuǎn)是你姐夫。你其實并不愛他?！?p> 程靈慧愣住。自己對常繼文到底是什么樣的感情，她還真的沒有想過。
蘇同起身走到程靈慧身后，伸手將她圈住。
程靈慧一驚，掙脫開來：“太子請自重?！?p> 蘇同冷哼一聲：“你還知道我是太子？”
程靈慧往后退了一步。在她心里，蘇同還是那個十里鋪皺著眉毛嫌棄她臟的小孩兒，還是那個守著山林寶庫差點兒把自己餓死的少年。
蘇同逼近一步，程靈慧就又后退一步，顫抖道：“你別過來，俺怕俺會管不住自己的腿腳?！?p> 蘇同歪著頭道：“好啊，正好咱們當(dāng)年那個賭約還沒有完結(jié)?！彼桓陛p松的樣子，程靈慧卻能察覺到他身上若有若無的威壓。這是成為一個帝王必然會有的氣勢。蘇同顯然正在越來越接近那個世間最高的位置。
“草民該死，不該沖撞貴人?！背天`慧退無可退，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她忽然就想起大雪封路的十里鋪，一屋子老少爺們兒被關(guān)在屋子里，斷糧斷水，就因為怕那些草民村漢沖撞了貴人。她是草民，蘇同是貴人。兩人之間從出生就注定橫隔著一道天塹絕途。
那時候蘇侯爺還是被‘流放’的侯爺，蘇同不過是侯府的公子。這樣的身份對于平民百姓來說，已經(jīng)是神一般的存在了，更何況蘇同現(xiàn)在貴為太子，那就是將來的九五至尊。程靈慧再怎么膽大包天，也是個鄉(xiāng)下小戶人家長大的孩子。她憑什么敢和蘇同對抗？
蘇同顯然沒想到程靈慧會忽然跪倒在自己腳下。他一時愣住，俯頭看著程靈慧一頭黑云般的墨發(fā)。許久道：“你真要愿意這樣和我相處，我也認(rèn)了。平身吧?！闭f到后來，聲音已冷。
程靈慧跪在地上：“草民不敢?！?p> 蘇同道：“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連一口口水都受不了的蘇同。我是太子。我胸中裝得下萬里江山，裝得下黎民百姓，難道還裝不下一個小女子？無論你是臟的還是臭的，我都認(rèn)了。所以，不要想任何理由試圖掙脫我。我說過不會再放手，就一定會牢牢抓住你。那怕是你變成一把齏粉，也只能飛散在我的呼吸里?！?p> 程靈慧猛然抬頭……
蘇同居高臨下的和她對望……
程靈慧目中漸漸有淚光凝聚：“為什么要這樣逼俺？”離開常繼文已經(jīng)讓她心力憔悴，這樣的蘇同讓她無助又絕望。
蘇同伸指輕輕拂去她眼角的淚珠，道：“不是我在逼你，是你在逼我?！彼穆曇艉茌p，很柔，但卻仿佛在輕柔之中夾著冰冷的刀。就像他現(xiàn)在心情，憤怒、凄惶而又渴望?？伤纳矸莶辉试S他把那樣的表情展現(xiàn)出來。
他很想什么也不顧，現(xiàn)在就將眼前的女子‘就地正法’，更想立刻就把常繼文千刀萬剮。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么做。他是太子，是國家將來的主人。他要顧全大局。
他拉住程靈慧的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不要逼我，真的。我不知道萬一我失控，會做出什么可怕的事。帝王一怒，浮尸千里，血流成河。我雖還不是帝王，可終是個男人。保不齊會做出沖冠一怒的事來。”
程靈慧的手冰涼。權(quán)勢的厲害她九歲時就見識過。要不是蘇侯爺出手，十里鋪那些人真的會在悄無聲息間就被奪取生命。同樣因為蘇侯爺輕輕一抬手，這些才得以活過來。接著演繹自己人生后半段的喜怒哀樂。
蘇同將她的手捂在兩掌間。他的手已經(jīng)不是小時候的樣子，變得大而且有力。兩只手掌很輕松就包裹住了程靈慧帶著薄繭，有些粗糙的手：“這樣多好，以后我們兩個永遠(yuǎn)都可以在一起。等我閑了，我?guī)闳ナ镤伩磳O興隆。只是，不知道孫興隆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了，會不會嫉妒的發(fā)瘋?！彼樕蠏熘Γ骸拔液髞硪娺^孫興隆的，那小子好像也對你有意思。可惜他娶了你四妹，就只能老老實實給你當(dāng)妹夫?！?p> 蘇同低低訴說著，牽著程靈慧的手出了長亭。抬頭四顧嘆謂道：“你還記不記得，一年前也是這個時候。我在這里送你離開。本來以為從此兩不相見，誰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們又在這里相逢。這難道不是上天安排的緣份嗎？”
程靈慧垂著頭，無言以對。
蘇同將她抱上馬背，自己翻身上馬坐在了她身后：“我?guī)闳タ聪阍粕降那锞鞍?。好久沒有出來走走了?！闭f完一夾馬腹，馬兒跑動起來。他那些長隨，親衛(wèi)跟著上馬，護持在左右。一路往香云山而去。
香云山離京城不遠(yuǎn)，下了大路前行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山腳下。蘇同似乎十分高興，拉著程靈慧一路上山。當(dāng)爬到半山腰，看見山坳間那一汪碧水的時候，程靈慧才后知后覺這不是自己剛剛離開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