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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盤說 飯人. 2583 2020-11-16 21:31:47

  除了天地元氣,妖族也采煉日月精華。

  月華越濃烈,妖性越暴躁。

  而月華最為濃郁之時,莫過于每月十五前后。

  故而每逢月圓,寵渡體內妖性翻騰,血癮自會發(fā)作;不過這樣也好,既知此間規(guī)律,便可早作籌謀。

  許是上回被強壓下去,今次的血癮一發(fā)難止,眼下還在初十上頭,便已蠢蠢欲動。

  唔嘛那夯貨也察覺出不對勁,早躲在遠處的樹干后面,卻仍被寵渡身上散出的氣息所籠罩,止不住瑟瑟發(fā)抖,根本不敢正眼看,只不時探出半個腦袋瞄一眼。

  也虧得這段山中歲月的磨礪,心志彌堅,寵渡憑著僅存的那絲神志,與妖性的侵蝕暫得一個平衡。

  “非要……喝血么?”

  閉眼盤坐,寵渡心神再入泥丸宮。

  妖性呼呼,似風的怒號。

  此刻小世界中,便只有兩種色彩。

  鋪天蓋地的妖異猩紅。

  小金娃身上一點金光。

  神念本就只恢復了一小半,又逢妖性侵襲,泥丸宮中,那小金娃又虛弱了幾分,勉強散出一個光罩,與血紅妖光相抗,卻仍是不敵,眼見著被妖性浸染。

  很明顯,當小金娃完全轉作血色,人也就喪失神志淪為妖物了。

  彼時,六親不認,唯嗜血而已!

  其實關于血癮的道理,寵渡這些日子里也曾想過,倒有些猜測。

  血癮發(fā)作,乃蛇母精血中蘊含的妖性作祟;而妖性之所以躁動,會不會是“餓了”,便似嬰兒嗷嗷待哺一般?

  既如此,灌注妖性可否暫緩?

  于是,寵渡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喂養(yǎng)妖性!

  妖族身上,除了血肉,何處還有妖性?

  當然是妖丹。

  小爺雖無妖丹,卻有……妖丸。

  如今走投無路,唯有死馬當活馬醫(yī)了,寵渡一直在等待血癮再次發(fā)作,以便驗證心中的推測,當即掏出了一粒妖丸塞入口中。

  妖丸入腹,靈力催化。

  內中蘊藏的妖性噴薄而出,猶如決堤之洪,沿氣脈隆隆奔流直沖泥丸宮,寵渡眼前一黑,登時天旋地轉人事不省。

  朦朧中陣陣溫潤,睜眼看時,見唔嘛正伸著舌頭舔在臉上,寵渡細細一琢磨,并無異常感覺,顯然是妖丸見效了。

  喂養(yǎng)妖性這個法子行得通?!

  寵渡卻是憂多喜少。

  這次是撐過去了,以后呢?

  這般飲鴆止渴,能到幾時?

  若不根治,妖化是遲早的事。

  老天爺,你這不拿我尋開心么?

  小爺有神念。

  小爺有葫蘆刀。

  小爺有靈石塔。

  小爺有白羽弓。

  小爺有遁影訣。

  小爺有鋼皮鐵骨。

  這些手段,哪一樣不能獨當一面?小爺還沒過癮哩,偏偏碰上妖化這檔子破事兒?!

  ……還有你個破圓盤,有些什么能耐,倒是給露兩手呀,指條明路也行。

  低頭看圓盤,仰頭看弦月。

  漆黑夜空中,片片繁星,光亮璀璨,匯成一條星河。月彎如鉤,昏黃的月光恰似唱晚漁舟上的燈火。

  卻不知那船頭上坐立的,會是何人?

  對酒當歌的船家?

  焚香撫琴的姑娘?

  赴京趕考的學子?

  無餌垂釣的老叟?

  ……

  寵渡颯然失笑,罵自己異想天開,遙記初入道門時,某日與師父夜宿一所破落道觀,也曾見到如今夜這般的星空。

  “師父,天上當真住著神仙?”

  “不曉得嘛?!?p>  “為什么月亮有時圓得像炊餅,有時又彎得像師父的眉毛?星星為什么要晚上才能看到,也不見掉下來?師父啊——”

  “月亮被天狗啃了,自然就缺一塊咯。”

  “那為什么又圓了?”

  “嗯……你猜?!?p>  “天狗一定被主人打了,所以又給吐回來了?!?p>  “哈哈哈哈,對對對?!?p>  “天狗真可憐?!?p>  “它可憐什么,總比咱爺倆兒滋潤?!?p>  “那星星呢?”

  “星星被人拽著,當然不會掉咯?!?p>  “那么多星星,得多大的力氣才能拉住呀?!毙櫠杀牬箅p眼自顧自地說,“師父,天狗又是什么狗?”

  “你覺得天狗長什么樣?”

  “會不會跟村頭王小二家的阿黃那樣,一身虱子?”

  “小渡子,你的問題倒是比那狗身上的虱子還多?!崩项^兒打了個哈哈,“師父沒甚本事,這等事又豈會盡知?

  “還有師父不知道的?”

  “待你修行有成,不妨自己去看個究竟,回來也跟為師說道說道?!崩险唿c了點頭,“如何?”

  ……

  如今星空依舊,故人已去。

  寵渡心緒黯淡,但心中那份神往依舊。

  神仙住在哪里?

  誰人拽著星星?

  白云之上有什么?

  天外又是怎個光景?

  ……

  小爺就要去看一看!

  小爺偏要去瞧一瞧!

  縱是抽筋扒皮挫骨揚灰,亦不可奪此志!

  區(qū)區(qū)萬妖山,又算得了什么?!

  一時斗志昂揚,寵渡胸間似有團火焰熊熊燃燒,對前路的迷茫與畏懼皆被這團火焚得干干凈凈,心中只留下那個最純粹的念頭。

  走出去!

  一定要走出去!

  一定能走出去!

  雖則豪氣干云,卻扛不住當頭一盆冷水。

  又過幾日,正值十五正期。

  月盞如盤,光霧似水。

  恰如所料,血癮爆發(fā),幾如翻江倒海。

  有了前次經(jīng)驗,寵渡倒是不慌,如前催化妖丸,安穩(wěn)度過。

  意料之外的是,妖性侵伐得太快,一顆妖丸已不濟事,寵渡先后服下兩粒,方才勉強壓住血癮。

  不難猜測,以后血癮發(fā)作時,需要服下的妖丸會越來越多。

  下回,又該吃多少?

  現(xiàn)如今,身上一粒妖丸也沒了。

  獵取妖丸,成為當務之急。

  一人一首,開啟了狩妖之旅。

  本就有諸般傍身手段,又有唔嘛吐瞌睡氣泡,寵渡只尋采煉一階的小妖來殺,無往不利,所得妖丸與那夯貨七三開,倒存下不少。

  那箭確是好箭,往往穿枝透骨。

  好在山木眾多,又有神念輔助,射出去的箭倒也方便找回來,不曾有失。

  初使弓箭時,還有些生疏,但底子在那兒,越往后自然越發(fā)得心應手,十射之中,一開始可中其五,后來中其七八,到眼下已例無虛發(fā)了。

  這一日“分贓”時,不小心把妖丸掉了幾粒。

  唔嘛嘴啃泥吃一口,拔腿就跑。

  “你這呆貨,怎跟烏小鴉一個德行?”寵渡破口大罵,“給小爺站住?!?p>  那夯貨原是只進不出的一位主兒,豈會再吐出來?

  寵渡也沒指望,不過倒想借此看看,既習得遁影殘訣,到底能有多快,撒丫子就追了上去。

  自此以后,一人一獸便常這般疾走,逢山越山、遇水跨水,端的是快至巔毫,卻驚動了一只大蟲。

  若在以前,寵渡還有所懼,但如今哪里會怕,三兩下便將其結果了。

  第一場秋雨過去,山中已有些微涼意。

  寵渡如今近乎一絲不掛了,當即把那大蟲剝皮去肉,等風干了,便以箭頭作刀,比著身子裁了件無袖虎袍,又在腰上和小腿圍了一圈。

  剩下的虎皮做個袋子,供唔嘛棲身之用。

  此后幾天,時晴時雨。

  這一日傍晚,斜刺里陣陣風過,帶來股股清涼,水汽隨呼吸淌過心脾,令人神清氣爽。

  不遠處波光粼粼,乃是湖泊的樣子。

  “好耶?!?p>  寵渡大喜,邊跑邊脫,“撲通”一個猛子扎進湖里;又怕水中又有妖物,也不敢太過流連,只三下五除二梳洗一番。

  正穿衣物時,聽得連聲悶響。

  砰——砰——砰砰!

  循聲上到湖邊懸崖,遠遠聽見鬧哄哄一陣咆哮,寵渡撥開樹叢,當先見得里外三圈擠了好些“紅角犀?!薄?p>  牛群正中,坐著一名少女。

  手掌托腮,肘抵雙膝,少女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模樣倒是乖巧,就是太黑,若不細看,在擦黑的天色下,還真容易被人給看漏了。

  “這可真是……”寵渡見之心暗嘆,“人聲何處不相逢?”

  這少女,自然便是念奴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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