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神眼神劍
四月初十,天晴。
傅紅雪已經(jīng)吃完午飯,他安安靜靜坐在杏月客棧門前依舊有一個時辰了。
還有兩天他就要和近三年異軍突起崛起于江湖上的年輕刀客丁寧一決勝負生死,但他看上去一點也不緊張。任何人看見他都絕對不會認為他有一丁點的緊張,他看上去非常冷靜而理智,借用杏月客棧的李大老板的話來說:世上怎么可能有這種人,靜如磐石,冷如冰塊。
似乎在這個人眼中,世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一件事值得他關心或傾注心力了,至少今天直到現(xiàn)在是這個樣子。
他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今天的太陽不是很大,不過總算還是有太陽,有太陽的時候他一向喜歡曬太陽。雖然他知道他一直生活行走在黑暗中,可行走在黑暗中的人豈非就是渴望光明渴望太陽的?
他喜歡太陽,但他的心中沒有太陽。他的心中只有血和刀。
仇人的血,親人的血以及自己的血。
刀,他心中只有一柄刀,一柄殺人的刀。這柄刀只要出鞘就一定飲血,這是魔刀,刀出鞘的一瞬間似乎已經(jīng)有了靈性,已經(jīng)有了一種嗜血的欲望,這刀仿佛破開地獄解鎖的惡鬼,帶來死亡與黑暗。
他行走江湖一年多以來,他僅僅拔了三次刀,每一次拔刀就有人死,第三次拔刀花錯就死了。五年前名震江湖,連敗天下各路高手的花錯就死在他那柄刀之下。
那柄看上去絕對是非常普通,甚至非常破舊的刀下。
刀出鞘的一瞬間,花錯就已經(jīng)感覺刀了死亡,花錯也已經(jīng)拔刀,可他的刀不如傅紅雪的刀,因此花錯死了。
花錯并非是痛苦著死的,他是笑著死的。不過傅紅雪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因為丁寧是來找他報仇的,他不希望用這種事情來取得別人的諒解,何況在他看來殺人了本就應當償命,雖然是花錯逼迫他動手,但畢竟他殺了花錯。
而丁寧是花錯的朋友。
現(xiàn)在他閉上了眼睛,他只希望曬一曬太陽,因此他心中沒有刀,那柄象征著黑暗與死亡的刀。
只可惜那柄刀很快就出現(xiàn)在他的心里了,因為他已經(jīng)感覺到了危險。雖然他的身體還沒有感覺到危險,但他的心里已經(jīng)感覺到了危險,他感覺到一個極其可怕的人正在以一種無匹冰冷的眼神在打量著他,這種打量是無聲無息間出現(xiàn)的,不過他相信絕對有人打量他。
他天生就有一種如同野獸一樣對于危險的捕捉。也正是因為這種感覺,他無數(shù)次死里逃生,因此他才能夠練就如此可怕的刀法。
刀已經(jīng)回到了他的心中,他手中有刀,至始至終他的右手都握著他的刀,他的視線在四周搜尋,尋找那個令他感覺到死亡的人。
沒有腳步聲,但院子中出現(xiàn)了一個人,出現(xiàn)了一位藍衣藍袍的人,這個人帶著一頂斗篷,正微笑望著他。
傅紅雪看不見那個人的眼睛,但可以感覺到那種眼神,那個人的眼神簡直如一柄忽然拔出鞘的利劍,一柄殺過無數(shù)人的利劍,帶著一種無與倫比可怖的殺意與冷意。
至今為止傅紅雪還沒有見過如此銳利的眼神,還沒有感覺過如此可怕的壓力,即使面對楚風也沒有,可這個人身上他卻感覺到這種窒息的壓力。
此時此刻如果換著其他人或許已經(jīng)拔刀了,但傅紅雪沒有。他依舊很冷靜,他的手依舊握著刀,他的眼神也很犀利,冷冷打量著這位帶著斗篷的藍衣藍袍的人。
他也上上下下打量這個人,最終望見了這個人腰間那柄造型古樸的藍色古劍。他的眼中閃過一抹光,他看得出那是一柄古劍,望著那柄劍的一瞬間,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位中年人的身份了,不過他依舊沒有動,他依舊安靜坐在椅子上,平靜和這個藍衣藍袍的中年人對視。
這個藍衣藍袍的中年人似乎只看了他一眼,因為那種如利劍般的眼神瞬間消失了,雖然消失了可那股撲面而至的劍意卻已經(jīng)抵達他的咽喉眉睫,難以磨滅。
傅紅雪是一個天才,這是從小傳授他武功的母親都不能不承認的事實,而且更可怕的是這個天才還是一個非常勤奮的天才。過去二十年前每天傅紅雪至少揮刀數(shù)千次,每天只花費三個時辰睡覺,他將其他的時間都用在武功、江湖經(jīng)驗,各門各派的招式上面。
因此他雖然才出道不過一年,但他出道以來卻從沒有上過當,他知道的事情遠遠比許多混跡江湖多年的人要多得多。他懂得的暗殺暗算手法也遠遠比大部分要多得多,他甚至可以在一瞬間內(nèi)看出對手的武學根基以及修煉的武學招式。
因此任何人都不能不承認他是一個天才,一個絕世天才。
只不過現(xiàn)在他仔細打量這個藍袍人半晌,但他除了知道這個人是一名劍客以外,便一無所知。
因為這個人自他抬眼以后,這個人全身上下都沒有動過,他甚至可以感覺得出這個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每一個毛孔都在這個人的控制內(nèi)。
因此他看見這個人的時候,簡直如同看見一塊石頭差不多。這個人在他看見的一瞬間也仿佛就化作了一塊石頭。
任何一個人如果可以將自身控制到這種地步,這個人或許不一定是極其厲害的武學高手,但絕對是一位出類拔萃的人才。
不過傅紅雪總算看出了這個人的身份,因為他看出了這個人腰間上的那柄劍,那柄古劍。
倘若沒有那柄劍,他是一定看不出這個人的身份的。
正是因為他看出了那個人的劍,因此他知道這個人是一位極其厲害極其可怕極其恐怖的劍客,在他記憶中這個人似乎只敗過一次,敗在一個人的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藍衣人忽然開動了,他向著傅紅雪走了過來。
傅紅雪盯著藍衣人,望著藍衣人走過來,他全身上下也沒有任何動作,甚至一根肌肉也沒有動,他只是很平靜望著藍衣人走到他的面前。
藍衣人走到距離他只有五步的時候停了下來,他摘下了帽子,露出了一張略微蒼白但如劍一樣鋒銳的面龐以及一雙似乎比日月星辰還銳利可怕的眸子,這個人的眸子中時而閃過極其凜冽的寒光。
傅紅雪對視著這個人的眼睛,這雙天下無雙獨一無二的眼睛。倘若說剛才他還無法真正判斷這個人是不是就是那個人,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判斷得出了。
藍衣人嘴角依舊勾起了一抹笑意,這是一個看上去非常驕傲的人,可他的笑容卻很溫和,他望著傅紅雪道:“你就是傅紅雪?”
傅紅雪點頭,他依舊沒有起身,此時此刻他絕對有理由相信這個藍衣人若要對他動手,他連出刀的機會也沒有,雖然他的刀也很快,或許比這個人的劍還快,不過他沒有半點起身的意思。
并非是他不想起身,因為這個藍衣人出現(xiàn)的一瞬間就已經(jīng)將他氣息封鎖住了,只要他全身上下有任何動彈,那他的氣息就會紊亂,這個時候也是藍衣人最好出手的機會,只要一劍他就會死。
剛才這位藍衣人走向他的時候,其實也是他唯一的機會,唯一可以擺脫這個藍衣人的機會,但傅紅雪放棄了,他沒有任何遲疑的放棄了。
這一點藍衣人也是很奇怪的,但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因為他也已經(jīng)感覺他的身后有了一個人,一個似有似無但絕對存在的人。
他沒有看見那個人,但已經(jīng)知道那個人是誰,天上地下可以出現(xiàn)在他身后而不露出半點聲音的人不多,而長安城內(nèi)絕對只有一個。
傅紅雪的神情依舊平靜,他望著藍衣人道:“我的,我是傅紅雪,你是不是神眼神劍藍大先生?”
“我的,我就是藍一塵?!彼{袍人反問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要來找你?”
傅紅雪淡淡道:“我大概知道一點?!?p> “哦?”
“你來找我因為丁寧是你的朋友?!?p> 藍袍人眼中閃過一抹異色,淡淡道:“你知道的事情似乎不少。”
傅紅雪語調(diào)依舊平淡,他道:“我知道得的確不少,而且我知道你這一次找我絕對不是來殺我,倘若你要殺我,一炷香之前我已經(jīng)死了!”
藍袍人承認,他望著傅紅雪慢慢道:“而現(xiàn)在我即使想要殺你也已經(jīng)殺不了你了?!?p> 傅紅雪望著藍袍人,淡淡道:“如果你現(xiàn)在要殺我并非沒有機會?!?p> 藍袍人笑了,他雖然在笑,但傅紅雪看得出藍一塵的眼中沒有一丁點笑意,藍一塵望著傅紅雪道:“你錯了,我現(xiàn)在要殺你絕對沒有半點機會?!?p> 傅紅雪沒有問,只是望著藍一塵。
藍一塵沒有望傅紅雪,他低頭凝視著腰間上的劍,很久很久他才道:“我的劍雖然很快,但依舊不夠快,因此我殺不了你。”
其他人不明白,傅紅雪明白。
正是因為他明白,因此他震驚,他望著站在院子門口的那個微笑著的人,他知道過那人的劍很快,也絕對高明,但沒有想到如此可怕如此高明。
這一刻傅紅雪甚至都有點想見識一下那個人的劍了,那柄至今為止未逢一敗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