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遺忘不等于未知

　　第十九章遺忘不等于未知

　　臺上一個頎長高挑的身影靜靜矗立原地，一身水青色寬袍大袖輕衣飄逸，衣袂在風(fēng)中散開寬大的袍角，迤邐開水波淡淡的回旋，在碧色相接的一水天幕中，愈顯風(fēng)流。

　　只一個背影，顧長歌便覺甚是熟悉。

　　旁邊人見她一副深思的模樣，走過來靠得近了些輕聲道：“主子，這人名喚易蘇，剛剛以一招擊敗有江湖飛鼠之稱的袁天。”

　　他沉吟片刻，又道：“不過這人在第一輪初試的時候并未出場，想必是中場插進(jìn)來的，所以他這身份，多半也是假的。”

　　“一招？”顧長歌倒不在乎后面這些，她視線依舊淡淡放在高臺上的背影。

　　能用一招制服一介高手，也難怪臺下看客高聲齊呼叫好。

　　只是再怎么看，總覺得這人給她的感覺有些熟悉。

　　她努力回想這幾日的經(jīng)歷，突然眸光一閃像是想起了什么。

　　也是在這個時候，比武臺上那人倏忽轉(zhuǎn)身。

　　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容，顧長歌可以肯定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張臉，但是那雙眼睛......

　　顧長歌終于可以肯定心中剛起的念頭——這人就是前些日子她遭遇暗殺時碰上的那個白衣男子。

　　明明隔了并不算近的距離，顧長歌卻可以清楚地察覺到他眼角輕輕一瞥，仿佛勘破一切若有所悟的視線隔了人群，剎那間跨卻斑斕日光抵達(dá)自己眸子里。

　　兩道視線相撞，仿若瞬間撞出激越火花。

　　轉(zhuǎn)瞬間又瞥開，顧長歌卻是明白了——這人早就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了，甚至是在自己沒注意到他的時候便已經(jīng)先一步被他盯上了。

　　可怕——這是顧長歌第一時間對他做出的評價。

　　而高臺下隱藏在人群中看著自家少主視線飄忽的一眾侍衛(wèi)也覺得疑惑不解。

　　一開始明明是決定要蘇壹上臺的，卻沒想到在最后時刻少主先一步飛身上臺了。

　　不過少主做事從來都不按套路走，他們也都習(xí)慣了。

　　能夠進(jìn)入復(fù)試的人多少都有些真本領(lǐng)，打起來說快是真快，說慢也有好幾個時辰分不出勝負(fù)的。

　　于是便有那么幾組打起來沒完沒了，硬是將當(dāng)日下午顧長歌的比武推到了明日。

　　夜幕降臨，顧長歌只身來到臨熙街泓伊酒樓。

　　甫一進(jìn)門，便有小二迎上來，“吆，客官里面請，是打尖還是住店啊？”

　　顧長歌視線往暗處一掃，唇角勾一抹笑，壓低聲音道：“虎肉有沒有？”

　　“吆，客官，瞧您要的可真是個稀罕物?！毙《簧?，面上卻是帶笑，“虎肉這種東西，哪能是我們這些小本生意能夠碰的著的，您看您是走錯地兒了吧？”

　　“哦？”顧長歌也笑，“可我聽說咱這帝都林子大，各路老虎狐貍的，可是都不少，怎么，蒙我這門外客呢！去，叫你們掌柜的出來，咱們好好聊聊這帝都老虎狐貍的事兒！”

　　那小二抿唇，半晌又道，“今兒個可真是巧了，您看，咱掌柜今天剛出了遠(yuǎn)門，一時半會兒只怕是回不來了?！?p>　　顧長歌哈哈一笑，道：“我說呢，原來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去，叫你們真正管事兒的出來一趟，我今兒個還真得吃著自己想吃的！”

　　邊說著，便扔了錠銀子過去。

　　小二面上諂笑，招呼著手動作夸張地接下銀子，背對著身后食客們的一雙眼卻是愈發(fā)深沉，與顧長歌交換了個視線。

　　“好說好說，里面請里面請！”

　　其他人聽著這段沒頭沒腦的對話，頂多以為又是個來擺闊的，索性自己吃自己的也沒往心里去。

　　顧長歌越過人群，徑直往樓上走去。

　　直接來到最高層，顧長歌看著走廊最深處的一間看似普通的廂房，門口頓了頓便推門而入。

　　果然，言蕭和王鑫已經(jīng)到了。

　　兩人同時對她點點頭，顧長歌亦是頷首，還未坐下便開口問道：“怎么樣，清容有沒有消息？”

　　“今日剛收到消息。”王鑫點點頭，“情報司的人已集結(jié)的差不多了，而葉清容安頓好這些勢力，擇日便會到達(dá)帝都。”

　　“好?！鳖欓L歌微微點頭，隨即轉(zhuǎn)頭看向環(huán)胸沉默不語的言蕭道，“言蕭，葉清容要來帝都的消息，已經(jīng)透露給挽裳宮了吧？”

　　“嗯?！敝粦?yīng)了一聲，言蕭未再多說。

　　其余兩人都知曉他沉默寡言的性子，便也沒再問別的，半晌顧長歌又道：“之衍近日也傳來消息，他執(zhí)掌的暗殺部也準(zhǔn)備的差不多了，另外，劉家怕是會有所行動，叫我們多加小心?！?p>　　“既然如此，那也就是說，前些日子我們遇到的那些暗殺的窗外黑影，應(yīng)該不是劉家的人了？”王鑫淡淡抿了口茶，拇指輕輕摩挲著杯口磨砂。

　　顧長歌指尖扣桌，說道，“也不能全排除劉家的可能，畢竟劉家對之衍多少還是防備著的?！?p>　　“不過，我們多少可以把視線從劉家移開一些再多花功夫盯著其他幾家。”

　　王鑫放下手中的茶杯，點頭道：“言蕭說的有道理，我們也應(yīng)該多盯盯宮家那些旁支了，近日他們聯(lián)系的有些頻繁?！?p>　　顧長歌自然知道宮家被王鑫安排了好些暗樁，當(dāng)下不疑有他，點頭答好，“那盯著宮家這事，還是交給阿鑫了?！?p>　　“好?！?p>　　........

　　江湖與朝堂，是兩個天地。江湖中風(fēng)流恣意、暗含殺機(jī)，朝堂中封王拜相、云波詭譎。

　　今夜的月色很美，如玉如水，如淮南上好的煙華錦般，如玉般通透，如水般清冽。這月光照進(jìn)御書房里，和午夜玉鼎爐里未燃盡的裊裊沉香悱惻纏綿，繾綣留香——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這世間無苦，奈何世人自苦——連這王城帝皇都逃不過的宿命。

　　御書房里，隱于暗處的容顏被暗夜燈火渲染，透著棱角分明的冷俊。斜飛的英俊劍眉下是一雙烏黑深邃、寒意凜然的眸子。眸子里，盡是一片冷清。還有他高挺如山的鼻，涼薄如斯的唇，無一不在張揚(yáng)著高貴和冷傲。

　　在御書房書案的左側(cè)墻上，掛著一幅畫。百里榮晨注視著畫中背影，宛若注視著逝去韶華里的一段流年，又或著，一段未知的記憶。

　　然而也許只有他自己不知道——遺忘不等于未知。

　　突然門外響起叩門聲，三輕一重，兩清兩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