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fēng)習(xí)習(xí),艷陽高照。
漫山的野花迎著陽光吐出芬芳。
時值盛夏,萬物怒放著生命力,我卻從心底冒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這是……”克制住從腳底竄上的寒意,不讓自己發(fā)抖,我顫巍巍地回過頭,顫巍巍地看向林宇浩。
“小白,”眸光深諳地看著我,他低低開口,“我很抱歉……”他說著這話,目光慢慢移向那座荒草萋萋的孤墳,平靜淡漠的臉上,有一抹隱忍地痛苦慢慢溢出,卻不知道是因為墳里的那位還是因為……
世界靜寂一片。
有風(fēng),吹過樹梢,嘩嘩輕響,還有飛鳥拍著翅膀從頭頂掠過。
“林宇浩,”咬住嘴唇,我努力面帶微笑,“你帶我來這里……就是來看他嗎?”
“對,”輕輕的一個字,低低地溢出林宇浩的唇,透著壓抑的沉重。他緩緩上前,在我身邊站定,眼睛一直注視著那墳……因為與我并肩而立,所以我看不到他眼底蔓延出了怎樣的心緒,只感覺樹木的蔭翳下,樹木幢幢的影子搖曳在他神色晦暗的臉上,如同一幅光斑與暗影交織的陳年舊畫。
太陽靜靜地照耀著大地。
山下隱隱約約地傳來雞鳴狗叫聲,夾帶著人間煙火氣息。
我等待半晌,見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也沒有做介紹,不由奇怪起來,忍不住推了推他……
“你不給我做一下介紹嗎?”微微蹙了眉心,我訝異地看著他。
林宇浩滯了滯。
“柳歆婷,”過了一會,他緩緩側(cè)過身,眸色沉重,看著我,斟酌的說:“很抱歉……沒有征詢你的意見就帶你來見她……”
“……”我微微一愣,目光疑惑的看著他。
他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沒有征詢我的意見就帶我來見她?
這一路上他不是多次問詢過我的意見嗎?
“你怎么了?”林宇浩復(fù)雜的眼神帶得我的心也涌上了幾絲不安,輕抿了下嘴角,看著他,我試探地問:“他……是你什么人?”
“她……”喉嚨微微滾動,林宇浩的臉上慢慢透出一股破釜沉舟地決絕,“不是我的什么人……她是……她……她……”他欲言又止,一連說了幾個“她”字,卻怎么也沒有“她”出個所以然來。
我越發(fā)疑惑了。
能讓一個公司殺伐決斷的老板為難口吃成一副欠了幾千萬債的模樣,看來躺在這墳里面的人對于林宇浩來說是肯定是一個難以啟齒的存在!
一個難以啟齒的存在……又不得不帶著我——他的女朋友(至少在我面前他是這么自居的)來拜見……
這人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不簡單的身份……難以啟齒的存在……
莫非……躺在這里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對林宇浩有情意的女人……而且……她的離世還和林宇浩有關(guān)?
“……那天晚上過后,他就像換了個人一樣,開始學(xué)著抽煙,酗酒,瘋狂的結(jié)交女朋友……”
“……因為出眾的容貌和橫溢的才華,我們學(xué)校里一直有很多女孩追求他……”
“……我們曾做過統(tǒng)計,他換女朋友的頻率平均達到了一個月一個,有時甚至是一周一個。當然也有長的,但都沒超過三個月……”
我呆呆地看著那座荒草連連的孤墳,不知道為什么,腦海深處霍然閃過楊俊達說過的關(guān)于林宇浩以前的話……
我突然有些猜測出躺在這里的人的身份了:應(yīng)該是一個對林宇浩有情意最終又因為林宇浩離世的女人吧!
心里劃過一道澀意,不知道是為自己還是為躺在墳里的女子。
紅顏易老恩易斷!
這女子,雖然離世了,卻成為了林宇浩心上的一顆朱砂痣,也許這對她來說也不失為一種幸福吧!
慢慢轉(zhuǎn)身走到鮮花放置的地方,我緩緩抱起那束林宇浩挑選的鮮花。
白色的百合,白色的玫瑰,淺粉色的康乃馨……這一瞬,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這束花林宇浩會選得如此淡雅……
將鮮花捧到墳前傾身放好,我摘下遮陽帽,看著那墳,仿佛看著那女子,誠摯地鞠下一躬。
“雖然我們不認識,但仍然感謝你在那段歲月里對林宇浩的陪伴,給他帶來的快樂!”我真誠地說,說完,又征詢一般地看向林宇浩,用眼神詢問我是否需要回避,因為我覺得他應(yīng)該還會想表達點什么。
不想,聽了我自作聰明誠摯的感謝語,林宇浩卻用一副見了鬼樣的神情看著我。
看他被震撼得魂飛九天的模樣,我頓時不安起來。
莫非……躺在這里的人并不是我猜測的那樣……還是……林宇浩這樣的表情只是因為……驚訝于我過強的領(lǐng)悟能力!
“為什么……這樣看我?”我皺皺眉,努力忽略掉心底隱隱的不安,把視線轉(zhuǎn)回那座墳上,“我……說得不對嗎?”咬了咬唇,我遲疑地問。
“呃……有點……”身后傳來林宇浩極輕地回答。
一陣草葉被踩的細細邃邃的聲音后,他走到我身邊,再次與我并肩而立。
我側(cè)目看向他。
“其實……”凝視那墳良久,他很艱難地吸了幾口氣,眼中傷痛之色一閃而過,“她不是我的親人……而是……”
天空蔚藍,棉花似的白云從遠處的山頭大片大片涌起。
我靜靜地看著林宇浩,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看著他沉重的眉頭。陽光在他年輕英俊的臉上跳躍,不知為何,卻暖化不了傾覆在上面的憂愁。
我的心慢慢地懸了起來。
他躑躅了一會后慢慢轉(zhuǎn)過頭來,視線迎上我。
“而是你的親人!”他一字一緩地說。
陽光刺目地照著,白云一絲一縷地輕輕飄著。
我的耳邊一片寧靜,血液在體內(nèi)緩慢地流淌,仿佛有回聲,在山坡上寂寞地層層蕩開。
“你說什么?”我一字一頓,對上林宇浩深沉猶如大海的目光,心里頓時涌起大片大片的不安,“我的……親人?”
“……”眼睛里緩緩流露出一層傷痛,林宇浩臉色沉重地點點頭,“她是你的親人……你的……”話到這里,嘴角抽動了數(shù)下,他才嗓音艱難低啞地吐出后面幾個字:“親生母親!”
轟然一聲,我的整個世界突然失聲。
林宇浩的嘴還在一張一闔地講著什么,我卻根本什么也聽不到。
天空一片湛藍,我的腳下卻軟得像踩著無數(shù)棉花。
視線變得虛幻,腦袋一陣陣天旋地轉(zhuǎn),我只覺得墳上的荒草一叢一叢都浮動了起來,仿佛成千上萬只黑鳥扇動著雙翼直直地向我沖了過來。
手中的帽子直直掉下,我本能地抓住旁邊人的手,像溺水之中的求生者見到救命稻草,緊緊地攥住。我全身顫栗,整個人瑟瑟發(fā)抖,虛弱得似乎只要誰再吹一口氣就能叫我飛上天。
“小白。”我聽見林宇浩焦急而關(guān)切的呼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機械似的轉(zhuǎn)過頭,目無焦距地看著他。
“你別嚇我,”他緊緊地摟住我,臉上一片擔憂之色。
“你說,她是我的誰?”我大口喘著氣,嘴角劇烈地顫抖著,虛弱的聲音抖得像疾風(fēng)中翻轉(zhuǎn)的落葉。
“你的……親生母親!”他低下頭,眼睛似乎有些濕潤,臉上的表情雖然心痛到極致,卻還是聲音喑啞,一個字一個字的回答。
嘩!
沉沉的風(fēng)聲,隆隆滾過山間,如同夏日悶雷。
我緩緩地推開他,緩緩地站直身,緩緩地回過頭。
太陽明媚地在空中照耀,陽光撲灑在呆呆滯立著的我的頭發(fā)上,肩膀上……我呆呆地看著那荒草叢生幾乎沒怎么被打理過的孤墳,像掉入冰窟窿的木偶,周身溫暖都被那墳吸走,再也感覺不到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