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綿綿打著傘站在廊檐下,抬頭看著上面掛著的紅色燈籠,照出一圈紅色的溫暖的光來,凡是落在這一圈里的雪,都帶上了曼妙的喜色。
“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xiāng)人。那堪正飄泊,明日歲華新?!标懢d綿仰頭看著天空,盯著空中飛舞旋轉(zhuǎn)的雪花,不免有些傷感。不管是想念從前的生活,還是花容,此刻她都沒力氣再去想這個問題。
救回花容好像堵在她面前一座大山,清晰而厚重的壓在她眼前,不可撼動。尤其此刻,仿佛有一種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感覺,可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廊檐燈下皎皎月,白墻紅影層層雪。麗影徘徊花園道,手持油傘看雪飛?!?p> “你倒是好興致!”
走廊那頭緩緩傳來兩個男人的聲音,這聲音不用猜就知道是肖永陵和錦淵來了,陸綿綿收起心中那份失落,轉(zhuǎn)身微笑,看著他二人向她走來。
肖永陵估計被錦淵拽過來,連龍袍都沒來得及換掉,他內(nèi)里暗紅色的龍袍氣度非凡,外面還披著沒有一絲雜色的銀狐大氅,即便在這暗沉的雪夜之中,也尤為尊貴威嚴(yán),與他同來的錦淵雖不及皇帝自帶的王者之氣,可他身上穿著的喜服,卻叫陸綿綿為之一怔,他本就生的顏色極好,雪膚墨發(fā),這大紅色的衣服給他清秀絕俗的氣質(zhì)上,增添了許多艷麗之色,仿佛此刻,奪取天地間色彩的不是大雪,而是眼前這個男子。
看著俊美非凡的錦淵,陸綿綿有一瞬間的晃神,她覺得自己其實沒什么遺憾,這一生也算值了,有這么一個顏值爆表的男人,也算是穿越后最大的獎賞了,至于花容,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白月光,現(xiàn)在的她,只要將這白月光妥帖救出,那么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你們,怎么來了?”
沒人回答她,倒是肖永陵有些意難平,這個小叔叔見了他沒什么禮數(shù)也就算了,他這個即將成為他小嬸嬸的人,對他也似乎沒什么禮數(shù)可言,于是十分酸氣的問道:“你就不打算跟我這個皇帝見個禮?”
陸綿綿愣了一拍,顯然意識到自己這樣有些不大對,急忙向他行禮時,卻被一旁的錦淵扶助了胳膊,“別聽他的,你是我娘子,就是他小嬸嬸,哪有長輩向晚輩行禮的道理?”
錦淵這邊對陸綿綿說完,那邊掉頭便對肖永陵說道:“快,見過你小嬸嬸!”
陸綿綿面上一愣,心中卻覺得好笑,尤其看著肖永陵那吃癟的樣子,更加有趣。
“見過小嬸嬸……”肖永陵十分無奈的向陸綿綿彎腰見禮,她微笑著看向錦淵,卻發(fā)現(xiàn)他也正帶著溫柔的笑意看著自己……
我天……
此時此景,美色當(dāng)前,陸綿綿的心不爭氣的又開始狂跳起來,她的臉?biāo)查g紅了起來,錦淵這廝的美貌不可直視,只是這個情景,似乎也是從前她看到花容時候的反應(yīng),想到這個,她臉上的溫度迅速退了下來,心中有些難過,她趕緊將頭瞥到另一邊,對著漫天的鵝毛大雪,好掩飾掉剛才的失態(tài)。
她不能叫錦淵看見,起碼現(xiàn)在這個時間不能!
“小嬸嬸文采真是不錯,就方才隨意出口‘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xiāng)人’,也可稱為佳句了!”
肖永陵沒注意到陸綿綿躲閃的表情,只看見兩人對視一眼時候時暗飛的情愫,兩人當(dāng)著他的面眉來眼去,他心中頗為不爽,就想找個話題將這個冒著粉紅泡泡的氛圍戳破。
“呃,這,這個是家鄉(xiāng)一個大才子所做,并不是我寫的……”陸綿綿急忙解釋,可是抬頭看見肖永陵滿眼的打趣,又瞧見錦淵滿心滿眼的深情,恍然有些窒息。
“哦,我還以為小嬸嬸有感而發(fā),做得佳作一篇,原來是吟誦他人詩篇,只是小嬸嬸,對著這個解了我天璽來年旱災(zāi)的祥瑞大雪,你不打算做一兩首喜慶的詩來,以示慶賀?”
“作詩,慶賀?”陸綿綿腦中混亂成一片,關(guān)于雪的詩,她知道那么幾首,而且大多都是寒冷啊,孤寂啊,哪有慶賀的?早知道就說剛才那一首是她寫的就好,現(xiàn)在好了,老實了一下,就被揪著要作詩,真是沒事兒找事兒啊,何況現(xiàn)在本就沒什么心情。
“你以為她會怕作詩?”錦淵笑著接過陸綿綿手中的傘,將她攬到自己懷里,沖著她笑著說:“對吧,娘子!”
陸綿綿抽著嘴角勉強一笑,她還真的怕……
本來一個人在這兒好好的看雪,想想自己以后該怎么辦,現(xiàn)在好了,被逼著在這里作詩,本來心情就不怎么樣,現(xiàn)在就更不怎么樣了。
她呵呵笑了一下,說道:“我還真做不出來,你也知道,作詩這種事情,需要心情和靈感,我現(xiàn)在沒心情也沒靈感?!?p> “靈感?”肖永陵和錦淵異口同聲,兩人都看著陸綿綿,有些不明所以。
陸綿綿長出口氣,說道:“意思是沒有心情,知道么,沒有作詩的感覺……”
錦淵抿著嘴點點頭,肖永陵挑眉撇嘴,兩人明顯覺得這個解釋不夠,陸綿綿看著兩人的反應(yīng),覺得有些氣短,索性也不再解釋,只低著頭,有些悶悶的說道:“站的久了,有些冷,我想回去。”
錦淵點頭說了聲“好”,之后就摟著陸綿綿往回走,根本沒再管同他一起來的肖永陵。
肖永陵本來滿心歡喜的被叫來,說是要幫忙看看小叔叔的喜服,到底哪一件比較好,進到錦淵府里忙著挑了這一身,然后就跟著自己小叔叔找小嬸嬸,中間沒有一刻停留,雖然他心中對這個女人十分不看好,可奈何錦淵喜歡的要死,只能跟著,只是來這兒還沒來一個時辰,自己那個重色輕友的好叔叔就帶著心上人走了,連頭都沒回一下,他咂了咂嘴,心中又滾過那個想好好治一治這個小叔叔的大不敬之罪的念頭,可是回去的路上,想了許久都沒想出個什么來,索性悶悶找他的愛妃去了。
錦淵帶著陸綿綿一路往回走,明顯感覺她心情不好,他心中隱約有個答案,可是也沒問。
簌簌的落雪聲,在寂靜的院中尤為清晰,兩人一前一后將沉默的氣氛推到了極致。
“你怎么了?”
陸綿綿心中一沉,他不問還好,一問她就有些沉不住氣。
“沒什么,只是,只是害怕……”
本來以為她會說什么,沒想到竟然是因為害怕,說其他的,他可能會生氣,可是她害怕,這么正常的情緒,大概每個結(jié)婚前的女人都會有吧。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我……”陸綿綿不知從何說起,索性不再說,繼續(xù)默默往前走。
“你是擔(dān)心我娘么?”
錦淵拉住往前走的陸綿綿問道:“若是擔(dān)心這個,大可不必,我自幼長在西王山,你與我成親之后,自然是要去西王山的,這里只不過暫時居住罷了,你若喜歡,婚禮結(jié)束以后,我們就去西王山,不用見我母親!”
聽他說這番話,陸綿綿抬頭望著錦淵,心中越發(fā)苦澀,本想到嘴邊的話,卻因為他為她這番著想,實在說不出口,她點點頭,沒有說話,只看著院中的積雪,莫名的說道:“我是個被父母遺棄了的人,嬰兒時候就在孤獨園,那里的老師管著一百多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全都是被拋棄的……”
錦淵不知道她要說什么,也不好插話,只靜靜的看著她,目光也隨著她望去的方向,看著地上的落雪,聽她講:“從小便被遺棄的感覺,你知道我心中是有多恨么?我設(shè)想過很多他們不要我的理由,天天想,時時想,吃不飽的時候想,睡不著的時候想,生病的時候想,被別的小朋友打了也會想,跟別人較勁的時候在想,就連做夢都在想……后來,我努力學(xué)習(xí),努力把自己變成一個好學(xué)生,長大以后就會變得有能力,等找到他們的時候,我要讓他們看看曾經(jīng)拋棄我是多么錯誤的決定,可是二十幾年過去,他們依舊杳無音信,而我也并沒有變的有多優(yōu)秀。后來,慢慢看淡了,覺得他們大約都是死了吧……”
錦淵聽出她聲音中的哽咽,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想要給她些安慰,可是發(fā)覺她在顫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
“那時,我就像飄落的樹葉,沒有根莖,風(fēng)吹到哪里就飄到哪里,跟那個世界毫無關(guān)系……,本來我就抱著一個人孤獨活下去的念想,準(zhǔn)備過完這一生,可是有一天,忽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他給了我與這個世界的關(guān)聯(lián),我覺得的我可能并沒有那么孤單,尤其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后,我發(fā)覺自己就算一個人,也比以前有底氣,你明白那種感覺嗎?我終于有了牽掛,那種能時刻想著的人,時刻想為他做些事情的人,即便他只是隨口一提,我也想盡全力為他完成,是他讓我覺得,我并不是一個人孤獨的活著……”
陸綿綿轉(zhuǎn)身抬頭看著錦淵,早已是淚流滿面,“可是那個給我所有歸屬感和安全感的人,此刻生死不知,我曾發(fā)誓我會救出他,可是現(xiàn)在我卻拋棄了他,我在這里結(jié)婚,我過我自己安穩(wěn)的日子,他怎么辦?我這樣做與那拋棄我的父母,又有什么區(qū)別?我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種人,你叫我怎么安心的結(jié)這個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