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陀只顧御住金剛護體,不再回黑無常的話。
一副入定的面容,心亂已經(jīng)成麻。
薛血雪與小姐互相攙扶,走到黑白身邊,輕輕拉了拉白無常的衣袖。
白無常立即會意,向小爺勸說:“廟堂已露,不能避雨,別惹來風寒,咱們就此離去?!?p> 黑無常點頭。
見他們不再執(zhí)拗,兩女終于松了口氣,隨白無常邁出廟堂。
護法不再還手,斗法也無樂趣。
黑無常轉(zhuǎn)身隨行。
再聞韋陀在背后相問:“黑君若是個有膽的英雄,怎么不敢對我言明事情原委?”
一聲冷笑:“我敢說,怕你不敢聽。”
轉(zhuǎn)過身子,輕輕蔑笑:“對你道明原委又能怎樣?難道你敢反了佛陀?你舍得無量大壽的福報嗎?”
撤去金剛護體,韋陀站起身來,攤開空空雙手,走近黑無常。
臉上現(xiàn)出誠懇:“黑君說我薄情寡義,卻不肯賜我真相,不免語出無據(jù)?!?p> “好!我告訴你仙子與韋陀的故事,看你聽過后,能如何作為?”黑無常微目冷聲:“再看你究竟是不是薄情寡義的負心人?!?p> “請!”韋陀揮手,隔空御來兩個蒲團,示意黑無常坐下。
黑無常撩袍盤膝,在將坐未坐時,突然一支月牙鏟抵住他的心口。
尖刃刺入皮膚,定住心脈!
側(cè)目一看,暗算之人竟是韋陀!
“鬼怪才有幾年道行?豈能亂我佛家心性!”韋陀狂聲大笑,將月牙利刃再進一程,已穿透黑無常的肌肉,扎在胸骨上。
“手下留情!”白無常聞聲回頭,面色大驚!
隨即躍回,危情在前,卻不敢出手施救!
黑無常已被利刃制住,白無常束手無策。
他喝聲質(zhì)問:“佛家不打誑語,尊者怎能失信?”
“白君休要巧舌!”韋陀出聲自辯:“我的確說過,讓黑君一個法器,但我手中禪杖只是凡器,白君怎能說我失信?”
堂堂護法尊者,竟然玩起文字游戲?
“究竟是誰巧舌?是非自有明辯!”
情急之下,腦子里閃過幾個施救的辦法,但都不能周全,只有與韋陀論辯。
“偷與盜,盜與竊,竊與偷,有何不同?”
利刃再遞進一些,黑無??诒莾?nèi)已流出鮮血。
面目依然硬朗,蔑說:“不但是個薄情寡義之徒,還是個背信棄義之輩。”
“黑君莫要逞口舌障,我佛心普照,并無殺念?!表f陀一笑,又說:“還請黑君隨我去佛陀面前受法吧。”
“不可!”白無常驚呼:“尊者明明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怎能挾他前往極樂?”
一把羽扇,攥得手白,急聲再說:“你那極樂是大光明世界,正能殺退他的陰煞體,若挾他前往,如同殺生!”
敵在優(yōu)勢,只能先穩(wěn)住局面。
白無常又借韋陀之言相勸:“既然尊者沒有殺念,就請尊者饒他去吧!”
“休要胡言,誰要他饒?”黑無常不領(lǐng)情,反倒痛斥白無常。
吐出一口黑血,對韋陀連聲叫罵:“言而無信、寡廉鮮恥、巧言令色、喪盡天良……”
“小爺!”白無常急呼:“少說一句吧,吃不了什么虧!”
勸言無用,黑無常依舊冷笑:“狼心狗肺、口蜜腹劍、卑躬屈膝、靦顏人世……”
自韋陀受命護法尊者以來,受萬人敬仰,幾時受過這樣的辱罵?
將手中利刃再遞深一層,刺得黑無常又噴黑血!
一腳踏上他的肩膀,將他踢翻,恨聲:“再辱我佛門一個字,我現(xiàn)在就了結(jié)了你的道行!”
“我不是辱佛門,我是在罵你!”一口鮮血噴在韋陀臉上,依然冷硬:“死皮賴臉、恬不知恥、荒淫無度、聲色犬馬……”
他哪湊來的這些詞?
好讓人惱!
“好!今日就要光大我佛!”一聲怒吼,韋陀舉起大掌,要拍碎黑無常的天靈蓋。
“尊者!”白無常大吼,想搶上前去,又怕引起韋陀動怒,躊躇不敢向前。
一掌若拍下,性命必無存。
此局難解!
“你若殺他,我就去死?!币粋€女孩兒的聲音闖了進來。
難道又生變數(shù)?
尋聲望去,只見薛血雪手持一片殘瓦,橫在自己的頸間。
韋陀收起掌法,凝視薛血雪。
面目從容,毫無懼意。
韋陀嘆息,輕問:“女居士可知道他是何人?”
薛血雪點了點頭:“你已經(jīng)說過多次了。他是陰曹地府的黑無常君?!?p> 女居士雖然知道他是誰,但卻不知道他的陰煞。
“女居士與他多呆一個時辰,就少一個時辰的壽數(shù),女居士與他多呆一天,就少一天的壽數(shù),女居士可知道嗎?”
“不知道?!?p> “他果然沒有對你言明?!表f陀立眉再問:“他如此害你,你竟還想為他去死?”
蒼白的臉上,現(xiàn)出笑意:“我的壽數(shù)是我的,如果我不在乎,不需要別人在乎?!?p> 人間女子尚年幼,竟有如此菩提心。
違陀再嘆:“他犯我佛門禁律,須回極樂受法。”
“尊者請看。”說話間,手中發(fā)狠,將瓦片刺入自己的脖頸。
橫著一劃,鮮血立即流了出來。
“佛說過,逼死一人,如同逼死一佛。我若死了,尊者就是殺佛,不知道該在極樂受什么法?”
“放下。”黑無??翱俺雎?,回望薛血雪:“我不受恩賜?!?p> “不!這不是恩賜!”薛血雪硬朗的看著黑無常:“我是在與尊者論法?!?p> 橫拉瓦片,又激出頸項鮮血。
“尊者!”白無常借機插言:“難道真要逼死無辜少女嗎?難道你還要造就第二個曇花仙子的悲苦人生嗎?”
話音剛落,蛇王女兒跪倒在廟堂門前,苦苦哀求:“如果尊者肯放過黑君,我愿意削發(fā)出家,終身侍候我佛?!?p> 緊鎖雙眉,執(zhí)杖的手已經(jīng)微顫。
執(zhí)念隨著她的鮮血而柔軟。
始終不語的大和尚看到這副慘相,不禁慧根動容,深嘆:“既然他們已經(jīng)心生退意,小僧也愿求尊者菩薩給黑君一條悔過之路?!?p> “沒有悔過,只有咒罵?!焙跓o常冷笑,接著念下去:“奴顏媚骨、蒙面喪心、蛇鼠一窩、厚顏無恥……”
仔細聽著他的咒罵,韋陀竟然放聲大笑。
放開禪杖,朗聲說:“我佛門廣大,豈能和你一般見識?”
話說完,尊者化做一道五彩祥云,飄然遠去。
見韋陀已去,白無常忙搶到黑無常身邊。
咬牙狠心,拔出他胸口的月牙利刃,濺出殘血。
馭出掌風,在他的胸口處發(fā)功,助他凝回真氣。
危情已除,薛血雪再也拿不住手中的瓦片。
雙眼翻白,軟軟的倒在地上。蛇王女兒撲上前攙扶,掏出隨身小帕,替她敷住傷口。
廟堂內(nèi),四人互救。
大和尚也不禁動容,仰天大嘆:“想不到鬼怪有情,更勝人間。我錯了嗎?難道是我錯了嗎?”
急雨報曉,天已將明。
雨仍未停,越下越大。
鬧了一夜,隔著馬車篷頂,聽到稀稀瀝瀝的雨聲,催的人倦意大發(fā)。
四人同坐在車廂里,任馬隨行。
蛇王女兒不舍的擺弄自己的秀發(fā),白無常會意輕笑:“韋陀尊者早有放生的心,你削發(fā)的誓言不必遵守。”
被他說中心事,宛兒一笑,沒有回話。
薛血雪躺在車廂角落,似在沉睡。
面色蒼白,脖頸間已被包扎好,殷紅的殘血透過絲絹,十分煞目。
白無常幾次探身察看傷情,見血跡不再擴散,便知已無大礙,微微自語:“希望莫要留下疤痕?!?p> “你已經(jīng)有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師妹了,我留不留疤,關(guān)你什么事?”她閉目反嗆,不看白無常。
“這,唉?!比嗡缮?,也不敢再氣她,只能苦嘆:“我是關(guān)心你,怎么扯到師妹身上去了?”
“你省點心,多關(guān)心你的師妹吧,別關(guān)心我了。”翻了個身,埋怨他:“你要是真關(guān)心我,就求求你,少說點話吧,我想睡一下?!?p> 好心討了個沒趣,便不再說話,索性以酒解憂。
黑無??粗跣〉纳碥|和脖頸間殷紅的絲絹,微微皺眉,輕問:“疼嗎?”
冰人在與我說話?
奇跡!
睜開眼,看到他望著自己,心頭一股暖意。
小手摸了摸傷處:“有一點兒?!?p> “睡著了,就不疼了。”
原來他的聲音也可以不這么冰冷。
“嗯?!彼c頭。
不但沒閉上眼,反倒坐起來。
雙手抱膝,緊低著頭,不讓別人看見她飛紅的小臉兒。
“咦?”左右看看薛血雪與黑無常,白無常納悶的問她:“他這會兒話也挺多的,你不罵他兩句嗎?”
沒有理白無常,偷偷抬頭看了一眼黑無常,見他還在看著自己。
臉更紅。
嫣然一笑,低下了頭。
輕言細語:“我的真名字叫雷淚蕾。打雷的雷,流著淚的花蕾的淚蕾?!闭f到后面幾個字,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白無常爽朗一笑:“我?guī)缀醵伎焱?,聽你改名字,是我每天最期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