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春寒的三月飄起了細如牛毛的春雨,隨著輕雨而起,薄霧如同被無形的大手推開一般飄散在廣闊的天地之間經(jīng)久不散。
通往南陽的官道上,一架質(zhì)樸無華的青灰色馬車由遠而近在雨霧中疾馳。
格格不入的是,樸實的馬車襯得前頭四蹄奔飛的黑馬兒更為英姿勃勃,黑馬鬃毛順著滴落的雨水柔順的貼在皮上,如此更顯得它身姿優(yōu)美體態(tài)健壯。
黑馬兒有雙炯炯有神的大眼,那雙眼彷佛會說話般,無時無刻不在表達著它的情緒,就好像此刻,那雙炯炯有神的大眼就只有兩字:高興!
與它勃勃的英姿相比,趕車的是披著蓑衣的青衣小廝,他皮膚略黑,長相平實,其年紀(jì)在一十三四,略微抿起的嘴角兩邊帶著深淺不一的酒窩倒也給他增添了幾分可愛。
馬車在官道行進不久,突然之間,青衣小廝對著黑馬急喝一聲‘吁......’,才將馬兒將將拉停了下來。
那黑馬兒被這忽然一拉,停下之后馬頭一轉(zhuǎn),炯炯有神的大眼頓時怒瞪青衣小廝,嘴里哼唧哼唧的表達著不滿,腳下的蹄子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連踢了腳下攔住它奔跑的‘罪魁禍?zhǔn)住瘍上虏庞朴崎e閑地收回了蹄子。
它的動作青衣小廝看在眼里嘴角狠狠抽了一抽才向前拍了拍它的馬頭安撫道,“黑豆,別這樣......”
好不容易安撫好了鬧別扭的黑豆,青衣小廝,也就是清流,這才將注意力放在馬兒的前頭腳下,他先是‘咦’了一聲,定睛看了好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頭沖著馬車叫道,“公子快來看,這里有個攔路人!”
隨著他的嚎叫而起,馬車?yán)镞呴]目養(yǎng)神的俊俏公子皺了皺眉,無奈的嘆了一聲,“這小嗓門亮得,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
清流被自家公子打趣不是一次兩次,一回生二回熟早已習(xí)慣,因此也只是撇了撇嘴,上前去掀開了簾布恭候大駕。
即使清流熟悉自家公子如同平時喝水吃飯,但馬車?yán)锏娜顺鰜碇畷r他眼神還是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若他日有誰問清流這世間誰人最好命,那他家公子‘楊文清’絕對是不二的回答。
人生在世,在這個拼爹拼家族的年代,出身于太康傳承百年的書香世家,可見他家公子眼光獨到,投得一手好胎;至于學(xué)識方面,從小在太康就是有名的神童,更不論如今還是才一十六的今科一榜探花,所以自家公子的腦子結(jié)構(gòu)清流還是服氣的,而探花者,除了才能重要,顯然顏值也更為重要,因此不管清流覺得自家公子千好萬好,但對于他來說,他頂頂羨慕的還是他家公子那身泛著光澤的俊俏皮囊。
而皮囊的主人,楊文清此時已撐著一把油紙傘彎腰在車內(nèi)走了出來,他撐著傘站在車轅上,一身錦衣白袍勾勒出他細長瘦弱的身形,烏黑柔順的青絲半綁垂腰,在灰蒙蒙的天氣下更襯得他肌膚盛如白雪,真真是男生女相。
楊文清雖生女相,但眉與眉之間隱隱存在的英氣令他不顯嬌弱的同時還散發(fā)出一種獨特的氣韻,他有一雙如同星辰般晶亮的雙眸,配著那精致挺翹的鼻子和紅梅般殷紅的朱唇顯然是好看非常。
清流自認(rèn)小半生涯見識世人無數(shù),可是他家公子的顏值實在令他不得不折腰感嘆,所謂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大頂說的就是他家公子吧,真真是上天的寵兒,命好呀!
”怎么,你又嫉妒了?“楊文清嘴角微勾,隨手?jǐn)[了擺腰間墜著的半月牙型玉佩,玉佩下方垂著的細長白銀流蘇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帶起一聲聲輕微的鈴音,鈴音細膩,和他如清泉細滴般不疾不徐的溫和嗓音相映成輝。
清流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并不接他的話茬。
沒有人頂嘴楊文清自覺無趣,淡淡目光這才放到清流口中的攔路人身上:一個呈大字型攤在黑豆前面,渾身臟污看不出衣物原來顏色,顯然昏迷不醒的男人。
只是掃了兩眼楊文清淡漠的神情上已有了一絲不耐,他用細長好看的尾指不雅的摳了摳耳朵接著憑空彈去污穢,然后道,“這鬼天氣來作怪,現(xiàn)在又來了這一茬,不大想救?!彼娗辶髂樕弦荒槻桓移埻?,頓了頓不緊不慢的語氣又?jǐn)蒯斀罔F的補充道,“看這地方荒郊野外的,一個衣衫襤褸的人躺這,經(jīng)過公子我三思冥想過,這人顯然碰瓷成分居多?!?p> 清流:“......”
此時的清流有點想跳腳,但他忍了,剛才還一深一淺的酒窩早已隱了下去,比起楊文清臉上的漠然不耐,小清流此時的面色顯然冷得嚇人,他咬了咬牙,字字清晰,”還請公子指教,您三思中是如何三思出此人乃是碰瓷之人?“
”這個......“楊文清被問住了,看著這個又兼小廝又兼護衛(wèi)又兼馬夫的小家伙,這時他才想起,和自己早被污染殆盡的靈魂不同,清流這小家伙靈魂可見白皙單純,又因是武學(xué)天才自有一番高強武力,所以青白的腦袋滿滿的都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心腸。
楊文清私心是不想救的,但他自認(rèn)為在清流心里形象高大,絕不讓他有看扁自己的機會,正想以三寸不爛之舌述說述說這個世道的人心險惡,那頭清流嘴里卻是滔滔不絕。
他道,“別的不說,公子拿下探花之位可見天家垂愛,如今公子趕往南陽就任,即使尚未到處,但自接任掌印起公子身上已擔(dān)一份職責(zé)救萬民于水火,既有這份職責(zé)在,公子何不憐憫一些?清流記得公子說過,當(dāng)今天家行事以仁孝而處,公子身為臣子,自然要為天家分憂,如此見人豈有不救之理,反而誣其是碰瓷之人?“
口舌真利,楊文清心想。
”何況佛也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七級浮屠一日定是建不成,可是救了此人浮屠立起,公子......“清流吐了口悶氣,見自家公子一臉的不為所動,更是一本正經(jīng)道,“公子不過是南陽一縣父母官,在別境都能救人于水火,怎么來到自己管轄之下卻連援手都懶得伸了?”說著他指了指路旁邊鮮紅字體刻著‘南陽境’的大石,“出門前老夫人要您對得起太康父老,對得起南陽百姓,對得起皇恩浩蕩......”
楊文清:”......“
記憶里的清流并不善口舌,可一旦到行俠仗義的時候那絕對是出口成章,加上那小嗓門,不去唱戲真的極為可惜!
楊文清被他說得腦門的青筋直跳,他抬手揉了揉,有些煩悶的打斷了清流的口水橫飛,頗為無奈道,”你可別說了,就你能言善道......“
清流聞言頓時把喉嚨里的話給壓了下去,臉頰兩邊一深一淺的酒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揚起。
”救人可以,“楊文清心里長長一嘆,真是被他煩死了,”公子我自認(rèn)不是善人,這七級浮屠就免了,我看那人腰間鼓鼓囊囊的,你去拿來予我看看,之后的事情你一手包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