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魅紅(1)
房間里燃著淡淡的香。
幽紅色的月光輕柔地灑進屋內(nèi),在白竹席面上鋪了一地旖旎的影。四下里很安靜,只有夜風吹動落櫻的聲音隱約傳來,在這個如水的春夜里,聽起來分外撩人。
男子身著粗布短衣,低眉盤腿坐在幽涼的席面上。他的手中托著一盞清茶,茶水早已涼透,他卻沒有喝的意思,望著茶盞怔怔出神。
“這位客人,您要是再不說就請回吧,夜深了,我們也該打烊了?!币慌哉玖⒌暮谝履凶永淅涑雎暎哉Z中含了一絲不耐,有逐客的意味。
聞言,靜坐發(fā)呆的來客一驚,勉強定了定神,這才艱難開口——
“在下劉三,前來這里是求紫蘇公子賜香的?!眲⑷穆曇艉芨蓾f完,抬起眼來,直直望著屏風后靜坐的身影。素聞雍京城內(nèi)的承香苑是全天下最好的調(diào)香鋪子,在這里可以找到任何客人想要的香,詭秘離奇,不可思議……而劉三,亦是想來此求一支香,一支別處無法買到的、得以實現(xiàn)他內(nèi)心熱望的香……
屏風后的那人沒有聲音,倒是一旁侍立的黑衣男子再次開口:“大凡來到這里的客人,為的無不是請求公子賜香,卻不知這位客人所需的是何種香?”
“在下所需的是……”說到這里,劉三微微猶豫了一下,“前些日子在下的娘子去世了,娘子生前的愿望是得到一支名貴的薰香,可是因為家貧,在下一直未能滿足,如今她的生辰就快到了,在下愿傾盡所有,為她在天之靈獻上一柱香……小小愿望,還盼公子成全?!?p> 劉三的聲音在室內(nèi)悠悠回蕩,最終歸于寧靜。屏風后的那人淡淡開口,聲音優(yōu)美柔和,可說出的卻是一句看似毫不相關(guān)的話——
“您的身上有血的味道?!?p> “啪”地一聲輕響,劉三手中的青瓷茶盞落到地面上,碎了。
“……公子說笑了?!眲⑷哪樕谒查g變得蒼白,半晌,低聲說道。
“呵?!逼溜L后傳來一聲漫不經(jīng)心的笑,接著是一陣衣裳與折扇、玉墜的穸嗦輕響,待劉三抬頭看時,見一位紫衣公子從白梅屏風后緩步而出,眉眼精致,衣飾華麗,望人的神情慵懶清淡,那目光宛若穿越了百年光陰,俯視著世間蒼生似的。
劉三從未想過世間竟有如此美麗之人,不禁看得呆了,屏息出神。身旁一道凌厲的目光射來,是侍立在側(cè)的黑衣男子冷冷覷著,用眼神警告敢對公子不敬之人。
那紫衣公子手持水墨蒼蘭折扇,纖長的手指在月光襯映下越發(fā)顯得白皙,他緩緩繞過一地青瓷碎片,在劉三身側(cè)不遠處的一架香案前站定。
“那么,客人是想以香告慰亡者在天之靈?”優(yōu)美的聲音再次傳來。
劉三定了定神,答道:“正是?!?p> “您的身上血氣不散,恐怕娘子乃是冤死?!?p> “你胡說!”驀地,劉三大聲喊了出來,然而立即察覺到自己的失態(tài),不禁低下頭去,“抱歉……公子,我太激動了。不過,我家娘子絕對不是冤死?!?p> “是么。”紫蘇淡淡反問一句,伸手擺弄著幾案上的香。
幾案上散放著各式香料,琳瑯滿目,有天山雪蓮香,東海龍誕香,苗疆鳳尾香……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奇異香料,用精致的器具存放著。
紫蘇低頭擺弄了片刻,吐出一句:“那么,魅紅如何?”
“魅紅?”求香的男子一怔。
“魅紅之香,以血色落櫻與曼珠沙華混合而成,輔以忘川之水,香氣馥郁迷離,具有告慰亡者之效,客人若要安撫娘子的亡魂,此香再適合不過了?!?p> 紫蘇一面說著,一面捧出一只檀木制成的雕花錦匣。
劉三懵懂接過,惑于紫衣公子唇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呆呆問了一句——
“這香……果然能夠安撫亡魂……?”
“如果,那是您的愿望。”
錦匣捧在手中,幽涼沉甸。劉三不禁抱緊了匣子,彎腰朝紫衣公子深深鞠躬:“那么,多謝公子費心了?!?p> 緋紅色的月光似流水,映著求香男子遠去的身影。
紫蘇一襲曳地長袍,斜倚在窗邊,望著劉三漸行漸遠。
身后是一室薰香,黑衣侍從挺拔而立。
“公子,方才那名客人欺騙了您?!?p> 黑衣男子站在紫蘇身后,與他一同望著劉三遠去,沉沉說道。
紫蘇一聲輕笑?!芭??”
“那人的真名叫劉鵬舉,是去年秋試的新科狀元,凡是我見過一面的人就絕對不會認錯。公子,那一次新中之人游街夸官,我們在人群中見過他的。”
“這樣么,我倒不記得了。”紫蘇轉(zhuǎn)過身來,“辛夷,還是你的記性好?!?p> “因為公子總是不記事,所以辛夷少不得要記性好些?!泵麊拘烈牡暮谝履凶游⑽⒖嘈?,望著自己的主人,“劉鵬舉劉狀元化名前來,恐怕其中頗有隱情?!?p> “依你之見如何?”紫蘇微笑著看向自己的侍衛(wèi),問道。
“這位劉狀元,秋試高中之后便被兵部尚書蕭佑樞大人的幺女蕭蕓小姐看上,蕭尚書看出苗頭,見劉狀元似乎也頗為有意,于是上書朝廷請求陛下賜婚,結(jié)下了這門親事……說起來,劉狀元的娘子應(yīng)是蕭家小姐,兩人成親至今不到半年,蕭家小姐尚且健在,不知這位狀元郎口中的亡妻意謂何指?”辛夷從容道來。這名男子總是掌握著全面精準的情報,無論是雍京城內(nèi)還是整個天下發(fā)生的事,他都及時能提供詳實的消息,茶余飯后當家長里短細細說給紫蘇知曉。
“公子,茶里還是加青艾?”辛夷一邊說著,一邊替紫蘇泡茶。每當送走一名客人后,紫蘇總習慣品一盞茶,久而久之辛夷泡茶的手藝便也爐火純青。
“青艾就好?!弊咸K說著,緩步到窗前的矮幾旁坐了下來,端起辛夷奉上的茶,淺嘗一口,贊道,“辛夷泡茶的手藝越來越好了?!?p> “有賴公子調(diào)|教?!毙烈娜允强嘈?。
夏婉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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