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梅（4）
“真是一段曲折的故事呢?！弊咸K輕笑，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
看來，那女子終究是選擇了青梅竹馬的幸福，拋棄了富貴與榮華。
“公子早就知道？”辛夷見紫蘇的神情，不由有些狐疑。
“青梅之香是凈化人心的香，它能讓人想起最初的純粹與渴望。”紫蘇淡笑著解釋。
正在此時，一陣敲門聲傳來，輕而急促，在雨后的清晨分外清晰。
辛夷轉(zhuǎn)頭，見紫蘇臉上浮現(xiàn)出神秘莫測的微笑，驀地了然，苦笑說道：“看來公子大清早的起來熬粥，等的恐怕另有其人?！?p> 語畢，他便迎上前去，替來人拉開院門。
門外現(xiàn)出一男一女兩個身影，皆是衣衫襤褸，一身狼狽。
辛夷有些驚訝：“青梅姑娘？！這位是……”
“歡迎再次駕臨承香苑，青梅姑娘。正巧有些銀耳粥，若不嫌棄就進(jìn)來用個膳吧?！弊咸K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從辛夷身后傳來。
青梅望了紫蘇一眼，深深行禮：“如此便叨擾了?！?p> 辛夷猜想這兩人一定是餓極了，銀耳粥不多時便被吃得一干二凈。紫蘇輕搖折扇在旁邊看兩人狼吞虎咽，倒是辛夷覺得甚是可惜，公子難得親自下廚，卻偏偏……
“可還合胃口？”紫蘇笑瞇瞇地看兩人吃完，問道。
“我們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東西，多謝公子盛情款待?！鼻嗝飞磉叺哪凶印獜垥L揖回答。
“兩位喜歡就好，若是不夠還有?！?p> “不敢再勞煩公子，我們已經(jīng)很飽了?！边@次開口的卻是青梅。
她說的是實話，雖然只是一碗銀耳粥下肚，可已經(jīng)幾天未曾進(jìn)食的她已覺很飽，更難得的是精神也隨之清明起來，連日來逃亡的勞頓被一掃而光。
這位紫蘇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為何會有許多如此神奇的物事？
青梅心下疑惑，卻忍著沒問。她拉著張書冼，朝紫蘇盈盈下拜：“我與書冼目前被朝廷通緝，不便在此處多留，連累公子——此次前來，為的是拜謝公子的恩情?！?p> “這一切都是姑娘自己的選擇，與紫蘇并無關(guān)系?！弊咸K慵懶微笑。
“不，若不是公子的香讓我想起了那段美好的日子，讓我醒悟了比榮華富貴更重要的是什么……若不是公子的藥膏讓我恢復(fù)了容貌，使我得以接近周大人取得令符……那么，如今的青梅仍舊只是一個忍辱偷生的女子，而書冼他……也將被政敵陷害，處以極刑……”青梅感激地望著紫蘇，“公子對我們的恩情，有如再生父母?！?p> “姑娘言重了。兩位只需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幸福，以后好好過日子?！?p> 聽聞紫蘇的話，兩名年輕人相視一笑，目光中充滿幸福的味道。
“對了，紫蘇公子……非常抱歉，書冼從天牢里出來的時候身無分文，而我又決定不帶走周家的分毫物品，因此并沒有什么可給公子作為香資的……”青梅紅著臉囁嚅說著。
一旁的張書冼接了下去，“可是我們必當(dāng)回報公子的恩情，待我們?nèi)蘸筚嵙隋X，將分文不少地還給公子，同時，公子若有任何用得著我張書冼的地方，請盡管差遣，張書冼愿做牛做馬回報公子！”
“無妨的，我并不缺那點銀子?！弊咸K說著，轉(zhuǎn)頭吩咐身后的辛夷，“辛夷，去把我房里的那只錦匣取來?！?p> 辛夷依言取來，紫蘇接過，遞于兩人。
“這里面是一點碎銀，雖然不多，但足夠你們應(yīng)付逃亡生活?！?p> “公子……這、這萬萬不可！”兩名年輕人異口同聲地推辭，“我們已經(jīng)受了公子太多恩惠，這叫我們?nèi)绾螕?dān)當(dāng)?shù)闷穑?！?p> “沒有什么擔(dān)當(dāng)不擔(dān)當(dāng)?shù)?，兩位就?dāng)是幫我一個忙?！弊咸K道。
青梅與張書冼俱是一怔，“幫忙？”
“是。我曾經(jīng)犯下彌天大錯，惟有多做善事才能彌補……幫了兩位就相當(dāng)于幫了自己。如果兩位不肯接受，那便是不肯幫紫蘇減輕罪業(yè)。”
這樣的公子身上到底會有什么罪孽？
兩人狐疑地看著紫蘇，見他目光誠懇，神情中卻似藏著淡淡的憂郁。
他們躊躇半晌，終于不再堅持，說道：“如此，我們便收下公子的饋贈。待日后情形好轉(zhuǎn)，必當(dāng)加倍回報公子！”
兩人說完，又深深拜謝，這才起身相攜離去。
我曾經(jīng)犯下彌天大錯……
辛夷站在紫蘇身后，望著公子瘦削的身影，心中反復(fù)咀嚼著這句不祥的話。
追隨公子已經(jīng)許多年了，初見面時公子便是孑然一身，孤零零地在這世間漂泊。辛夷不知道紫蘇的過去，紫蘇從不提起，辛夷便也不問。然而，他知道公子其實是不快樂的。雖然時時微笑著，可笑容深處卻似深藏著不為人知的憂郁，偶爾，便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一絲來。他的公子是個不快樂的人，把悲傷刻在骨子里……
天色漸漸陰沉下來。
“起風(fēng)了，看這情形怕是要下雨，公子請回房罷……藥也已經(jīng)熬好了?！毙烈某雎晢咀咸K。
廊下，那名美麗的公子回過頭來，雙眉愁苦地皺起：“又要吃藥了么？明明沒用，辛夷，為什么你天天逼我？”
“這些藥雖然不能根治公子的病，可也起著滋補的作用?！毙烈牡幕卮饠蒯斀罔F，內(nèi)心卻有些哭笑不得，他這個公子明明有著泰山崩于眼前也面不改色的本事，可偏偏怕苦草藥苦澀，這么多年了沒有絲毫改善。
“可是，好苦?！惫?，紫蘇的聲音委屈傳來。
這么大了還像小孩子似的。辛夷頭疼地想，為什么紫蘇公子在人前永遠(yuǎn)那么從容鎮(zhèn)定，可一旦私下相處之時，卻是這樣一種德行。
“喝完藥可以用桂花茶漱口?！?p> “可是……”不能在藥里加點蜜糖嗎。
“想也別想。”蜜糖會破壞藥的功效，夜二公子特地關(guān)照過。
辛夷低頭，對上紫蘇愈加委屈的眼神，嘆道：“公子如此富貴美貌，又調(diào)得一手好香，多少世人為之心折，可為何卻為這點小事計較耍賴，形同三歲小孩……”
“富貴與美貌固然重要，可這世上還有比這更重要的東西。”
“這話在公子說來，可是一點說服力也沒有?！?p> 清苦的藥香漂浮在承香苑的空氣中，今日也依舊是個平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