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得不承認的一件事情是,段平生目前的確不能干那件事。由于小時候寒毒侵體,上代武王搜羅天下珍奇遍請宇內(nèi)名醫(yī),總算讓李江南的身體一天天好轉(zhuǎn),連同那話兒也有所恢復(fù),可是自打武王死后,補藥不僅沒有減少,反而進補過度,沒能清除根深蒂固的陰毒,倒是陽氣積郁,徹底惡化。
不過,這并不代表規(guī)模很小,恰恰相反,由于陽氣過重使其能配得起“龍陽”一詞。這等隱疾并非無藥可醫(yī),段平生在白衣影衛(wèi)的輔佐下打通了數(shù)道穴位,便令病情稍有緩解,只要他武途不斷,終有一日可以康復(fù),區(qū)別僅是時間早晚而已,段某人不是色令智昏之人,在安危未穩(wěn)的情況下,哪里會想身外事?
但是韓笑看到段平生沒有絲毫反應(yīng),小心思就忍不住念動了,她不想理睬這些無聊的事情,但視線還是忍不住向段某人身下撇去,搞得本來沒異樣感受的他忍不住皺皺眉頭。韓笑不好意思的訕笑一聲:“這些都是道聽途說,當(dāng)不得真,我也不會當(dāng)真。那個……你能不能告訴我妹妹在哪里?這個真的很急?!?p> 韓笑擺出祈求姿態(tài),事關(guān)小命的大事令她分外焦急,不過段平生大手一揮,不緊不慢的問道:“我的問題還沒有問完,盜王和你們碧落山莊有何關(guān)系?來我王府又所為何事?”
段平生才不會相信,大名鼎鼎的盜王會為了打聽消息,就帶著這個累贅的丫頭潛入王府。而碧落山莊,則是江南道一個小有名氣的江湖宗族,莊主韓頂天的實力不次于地榜末流宗師,這些都是他同韓淚閑聊時打聽到的。
很顯然段平生的問題出乎韓笑的預(yù)料,她愣了愣半晌才猶豫道:“這個問題能不能不說?”
段平生十分干脆的起身就走,韓笑急了趕忙拉住,心說怎么有你這種小氣郡王,沒好氣道:“盜王叔叔練武出了岔子,想借武幽王府的《煉體書》一用,至于他和我們碧落山莊的關(guān)系,我都叫他叔叔了難道你還聽不出來?”
一聽韓笑的話,段平生就敢斷定這一定是她第二次賭命,哪個三次賭命的老油條,敢這么光明正大的自曝家底?要是這消息傳出去,整個大唐凡是與盜王有仇的,還不都得打上你碧落山莊去?念及此處,段平生就不得不出言提醒了,畢竟作為日后的合作對象,總得幫襯一下。
“你記著,盜王是盜王,碧落山莊是碧落山莊,兩者之間,沒有丁點關(guān)聯(lián)!”
韓笑也不是傻子,看到段平生如此鄭重,立馬想明白了個中道理,香舌微吐,暗自后怕,本想道謝,肚子卻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只能半可憐半羞怯的朝段王爺笑笑。
段平生走到門前,見臺階之下的侍衛(wèi)面無異色,放下心來的吩咐一人道:“去請崔二管家?guī)╋埐藖怼!?p> 本來,段平生是使喚不動這些侍衛(wèi)的,但是見到素來橫行無忌的紫鳶頭一次吃虧在王爺手里,侍衛(wèi)就不得不嘀咕了,沒有回絕而是問道:“可萬一這女賊逃了怎么辦?”
擺擺手,段某人道:“無妨,逃不了?!?p> 自打護衛(wèi)來王府當(dāng)差,還沒見過自家王爺這么豪氣干云,隨即干脆的走出廂房別院去找崔東窗。
段平生關(guān)門坐回椅子,也不想繼續(xù)逗弄這女子,開門見山道:“陪我演一場戲,我告訴你韓淚的下落?!?p> ……
崔二管家送來飯菜后,跟隨段平生一起離開廂房,胖乎乎的肉臉幾次猶豫,最終還是開口道:“王爺,我來的時候見著紫鳶姑娘正哭著往主母那邊跑呢?!?p> 段平生不予回應(yīng),都說虎落平陽被犬欺,好歹自己也是名義上的武幽郡王,自己又沒有明了去欺負那沾親帶故的小管事,想必那位不會因為紫鳶的一面之詞,就朝自己揮棒槌。
崔東窗沉默了半晌,又接著說道:“王爺,青鸞殿那邊來人了。”
“問罪還是退婚?”
坐落于城外落鳳山的青鸞殿是段平生一手創(chuàng)建的傀儡宗門,本想著鎮(zhèn)壓幽北武林而已,誰曾想后來成了氣候,百年間與武王府休戚與共,發(fā)展成響當(dāng)當(dāng)?shù)奈淞执笈?。由于兩家關(guān)系特殊,再加上青鸞殿自身隱患,青鸞殿主便同上代武王訂下婚約,于李江南及冠之時與青鸞殿主之女成婚,這可在青鸞殿引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并在近年愈演愈烈,像昨夜那般的刺殺,想必大婚之前不會停歇。
“都不是?!贝薅芗夷ㄈチ祟~頭上的汗水,“他們是來談大婚的具體事宜,主母和大管家正說著呢。”
“嗤!”段平生不冷不熱的哼了一聲。
崔二管家驚訝于王爺?shù)膽B(tài)度,這可與其素來的表現(xiàn)不符,他心里尋思著對方是不是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嘴上卻說道:“但是昨夜那兩人的身份有些麻煩,洛元良只是個不大不小的長老,可死了的那個年輕人,卻是內(nèi)堂三長老的弟子,冀州將軍的二公子?!?p> 如今大唐版圖共分十道,河北道有六州,冀州將軍作為冀州軍方一把手,只論明面上的地位和王府里的那位將軍相當(dāng),這下卻死在了武幽王府里,不知會在北征的唐軍內(nèi)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聞言,段平生心中一動,暗自盤算個中玄機,而后不聲不響的撇下崔東窗鉆回自己的小院子。目送和從前一樣又有些不一樣的王爺回屋,胖乎乎的崔二管家搖搖頭,繼續(xù)清理干不完的瑣碎小事,直到戌時將至,才又趕回此處提醒段平生,郭小將軍的兒子已在后門等候。
在此期間,段某人一直按照《丹理》中的方法,蘊養(yǎng)泥丸靈氣,施展攝魂術(shù)耗去五分之一,不過熟練度增加了不少。此外,他還在武庫里尋找化神秘籍,可是除了《攝魂術(shù)》,其他的要么缺陷太大,要么暫時不適用,而他急需一本用于筑基完成后的化神內(nèi)功,好在后天便要回老王府掃屋祭祖,到那時可在埋書樓中尋找。
段平生換上了一身干凈素袍,在崔東窗的帶領(lǐng)下,來到后門鉆入馬車,趕車的年輕公子揮鞭,馬兒輕啼一聲向幽州城最為出名的青樓走去。
李江南沒有多少朋友,但與這位幽州副將的小兒子相交甚好,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他在王府處處不得意,身為養(yǎng)子的郭公子也屢屢遭到排擠,數(shù)年前兩人相見,便仿佛覓得知音。
姓郭名穆的趕車人安靜的駕著馬車,段平生也一如往常不言不語,馬車穿過王府背后的幽深小巷,融入已然入夜卻依舊熙熙攘攘的幽州街道。自大唐開國起,便未設(shè)宵禁,因此作為河北道經(jīng)濟中心的幽州城,從來沒有漆黑寂靜的夜晚。段平生掀起窗簾露出縫隙,看著家家戶戶門前的明亮燈籠,聽著來來往往人群的嬉鬧喧囂,終于體會到,為什么李江南最享受的便是此時。
沒辦法,實在是那個死氣沉沉的王府太讓他憋屈了,而他只能到那座青樓里發(fā)泄。僅僅在王府里帶了一天,段平生就意識到自己先前想得過于簡單,繼續(xù)裝作李江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明知道自己死期將至的情況下。
大婚?哼哼……
松開窗簾,讓漆黑再度吞噬自己,段平生暗自篤定,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可是就在此時,馬車忽然停了,青樓并未抵達,而是因為街上有人打架,靈氣灌注翳風(fēng)穴探聽路人交談,段平生明白了事情原委,原來打架的幾個是來自北邊的難民,為的是爭奪幾口吃食,有個膚似黑鐵的大塊頭護著懷里的幾個包子,忍受周遭數(shù)人的圍攻,滿胳膊都是血淋淋的牙印。
在官差抵達之前,街上沒人制止都在看戲,不是他們冷血,而是此事頗為棘手,打架的都是難民,皆因持續(xù)了三年的大旱以及北方戰(zhàn)亂,才流離失所,全是苦命人,大塊頭就不說了,那幾個圍攻的也個個留著淚,要不是被逼無奈,誰會想鋌而走險?
“郭穆,且借我五枚大錢,打發(fā)了他們。”無論是李江南還是段平生,此時都會這么做。
趕車之人爽快的說了聲好嘞,甩手便丟出五枚銅錢,難民們得了錢財,立刻感激涕零的走了,貪得無厭只能挨板子沒有好下場,而那個被圍攻的大塊頭則是撿起一個被踩臟的包子,不擦不洗塞進嘴巴,沖著車廂重重磕了一頭,起身擠入人群不見蹤影。
駕!馬車再動,緩緩離去。
有人感嘆馬車主人的慷慨,詢問是誰,旁邊立刻有人神神秘秘的回了他,那人恍然大悟,怪笑道:“太監(jiān)逛青樓,也不怕把自己憋出病來?”
哈哈哈哈!
周圍皆是嘲弄者,而“李江南”三個字卻落入了那位大塊頭的耳中。
種氣泥丸后耳目強化的段平生,怎能聽不到車廂外的議論?不過目前他除了感慨一句“如此境遇,如此幽州”之外,便只能當(dāng)一個只能聽不能說的啞巴,就像身在青樓之中的那身素紗一樣。
馬車第二次停下,停在了青樓之旁,青樓名為——
攬風(fēng)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