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百蔬宴
對待王堅，不管怎么景仰他，離他既不能太近也不能過遠，心照不宣就好。
而孟珙，既是這個院子的主人，也是這幾個人的上司，還是孟之經(jīng)的父親，那公輸念槐就要往孟之經(jīng)一邊靠，當(dāng)兒子。
“本地的黃花蒿入不得藥？”孟珙又追問了一句，似有不甘。
“回將主，小侄的族人是這么說的。”
“家主，是不是跟和劑局，”方瓊探詢地問道。
“江叔怎么看？”孟珙征詢江海的意見，實際上把球踢給了江海，誰讓他輩份最高呢。
“史通判不日就巡視到棗陽了，屯田是天大的事情?！苯］p輕敲打著磨盤，若有所思，目光卻瞧向方瓊。
方瓊微微點了點頭，“明天就有去往四川的商隊，只是念槐公子提到的云貴所指何處啊?！?p> 公輸念槐撓撓頭，這南宋地盤小了，一不小心稍一抬抬腿就出國了，若在后世哪有這么多麻煩。
“噢，方叔，云，是指大理吧，這貴嘛，是黔，小侄久居海外，對我大宋了解不多，有些地名也不知如何稱呼，嘿嘿，”
了解不多還知道云南是大理，騙鬼呢。在這一點上公輸念槐真不想留情面，皇帝也不行。
這算什么事啊，去看看洱海游游滇池還得出國。黃河都成了外國的河流了，老祖宗可是從黃河起步的啊。
你南宋連華夏起源之地都弄丟了，還敢稱華夏？這臉皮都厚的沒邊了。
孟珙不經(jīng)意地瞟了公輸念槐一眼，眼神頗堪玩味。
“噢，噢，知道了。那就這樣吧?！狈江傄娒乡钆c江海再沒表示，就起身快步走向后院，公輸念槐也不知道后院里有什么，怎么有點事都往后院里跑。
“念槐，你與族人怎么會到了海外，怎么又想到回到大宋呢？”王堅問的漫不經(jīng)心，似乎就是順著公輸念槐所說久居海外引發(fā)出來的，又表達了關(guān)切之意。
“噢，”公輸念槐一琢磨，得嚇唬嚇唬他們。
“小侄與族人一直游走在大陸與大洋之中。先祖曾經(jīng)告誡，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技藝之道無有窮盡，若不與外界接觸，容易陷入固步自封的死循環(huán)之中。我公輸家，只所以立世，正是這技藝一道，斷不能失了上進之道?！?p>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妙哉。先祖真達人也?！泵乡罟恼瀑潎@。
“如此看來公輸一脈歷千年而不衰，非是僥幸?！苯犴毟锌瑑裳鄄[縫著瞧向遠處。
“過獎，過獎。不過，海外也不太平，小侄受家族委托，回中原探聽這邊的情況，若中原安穩(wěn)，家族就會遷回中原，畢竟家族的根在這片土地上。唉！”
“噢？怎么講，海外之地是哪里，怎么也不太平了？”王堅率先問了出來。
公輸念槐不失時機地又嘆了一口氣，“還不是因為蒙古人?！?p> “蒙古人？”
這次三人都不淡定了，公輸念槐看的很清楚，王堅所問就是他所想，也是替孟江兩人問的。
此時方瓊回來了，后邊跟著孟之經(jīng)，孟之經(jīng)后邊還跟著幾人，每人手里都捧著一個托盤。
“念槐餓了吧，來，把菜都放下?！狈江偘岩换@子水果放在公輸念槐面前，“念槐公子久在海外，這橘子很少吃到吧?！?p> 方瓊還真沒有瞎說。因為桔子的原產(chǎn)地就是中國。明朝中期才傳到歐洲，直至現(xiàn)在，德國人荷蘭人還稱桔子為中國蘋果呢。
當(dāng)然對于公輸念槐這個后世人來說，桔子算什么，想吃就吃，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谖督^對比南宋時的要佳。
菜品很多，也夠份量，不片刻，一座大磨盤便差不多擺滿了。
公輸念槐一看，傻眼了！
這就是宋人的待客之道？
尼瑪?shù)奶珦p了！
綠油油的一磨盤，肉絲兒都沒有一條，也不知道沒肉大師傅們是怎么烹飪出來的。
還沒酒，這也罷了，來碗飲料唄，什么，沒有？
公輸念槐直接想摔筷子走人，太打擊人了，咱們不待這么玩的，我一天之內(nèi)穿越八百年我容易嗎我。
棗陽河多，弄碗鯽魚湯也成??！
“念槐公子，將主知道你從海外歸來，特備下這桌百蔬宴，取浮萍歸根之意。來，喜歡你就多吃點。”方瓊拿起一雙筷子，給公輸念槐面前的盤子里布滿了蔬菜。
孟之經(jīng)也沒閑著，每人一個陶瓷大海碗，米飯盛著高高的，放在每人面前，然后轉(zhuǎn)身就回了后院。
公輸念槐看看眼前冒尖的蔬菜，還有跟人腦袋差不多大的一碗米飯，心酸啊。
再瞅瞅孟珙，看看江海，正抱著碗夾著蔬菜吃呢，也不客套客套，連讓讓都省掉了。
不是說宋朝生活很精致嗎，怎么到了自己這里變粗糙了。
自己是餓，但也不能這么作賤自己吧。先嘗嘗，若不合口味，就表示表示，晚上找個地方泡方便面去。雙肩包里還有三包八百年前的方便面呢。
咯吱咯吱咯吱吱咯咯吱，這聲音，幸而院子里掌著風(fēng)燈，否則別人還以為進了老鼠窩呢。
這菜，一嘗就知道是軍營大師傅們的手藝，熟是熟了，但這五味分配不均，嚼在嘴里，跟聽五音全不全的人高唱青藏高原一個感受。
公輸念槐像個小媳婦扭扭捏捏細嚼慢咽呢，含在嘴里，嗓子眼拒絕過它那道關(guān)，太不尊重食道了。
再一看，其他四人正看他呢，公輸念槐眼淚下來了。
“將主，這百蔬宴，呃---，味道好極了，小侄想起先輩們含辛茹苦，篳路藍縷，感情就控制不住了。呃---，小侄，呃---，吃不下了。謝謝將主賜飯?！?p> “撤下去吧，叫清遠也過來，上茶。”孟珙也沒表示，直接讓人撤席了。
公輸念槐長吁了一口氣，雖然說飯后不宜立即喝茶，但也沒那么多講究了，先去去嘴里的青草味。
“適才，念槐說蒙古人搞得海外也不太平，這海外是指哪里，蒙古人有多大兵力征伐四方，不怕搞得天怒人怨嗎？”江海還沒忘飯前的話題。
“來的路上聽清遠兄言及去年蒙古人滅掉了夏國，從夏國往西，就是唐時的安西都護府，過了蔥嶺就是中亞一帶，差不多已經(jīng)變成了蒙古的領(lǐng)土。而天山以北，直至極北之地，蒙古人的鐵蹄正從這些地方轉(zhuǎn)而向西，離大秦國不遠了?！?p> 大趨勢公輸念槐知道，但要掰著手指頭一年一年的掰下去，他沒那本事，就連地名也是古今摻雜著，盡量讓在座的這些古人聽明白。
實際上宋人真不見得對河西走廊以西的地方還有多少印象。自唐朝安史之亂起，河西走廊以西的地方基本上與中原王朝沒什么關(guān)系了。到南宋這個時候已經(jīng)接近五百年了，孫悟空在五行山下的刑期都快滿了。
南宋之所以海洋貿(mào)易發(fā)達，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陸上的絲綢之路沒南宋什么事了。南宋為了維持龐大的軍政系統(tǒng)的開支，不得不走招商引資之路，廣開海上貿(mào)易之路。
南宋本土海商在海上絲綢之路上并不強大，強大的是阿拉伯商人。阿拉伯商人幾乎獨霸了整個海上商路，南宋本土商人也就到今天的馬六甲海峽一帶，搞的是沿海貿(mào)易，再往西的商路，幾乎就是阿拉伯人的天下，阿拉伯人才是遠洋貿(mào)易的主宰。
四個人聽了公輸念槐的話，只是發(fā)呆不說話。方瓊把裝桔子的籃子提過來，給每人分桔子。
公輸念槐把話撩出來后，就不管了，拿過一個桔子慢慢地剝，剝好了遞到江海手里，再剝一個遞給孟珙，再剝一個遞給王堅，發(fā)現(xiàn)王堅已經(jīng)吃了兩個了，方瓊朝公輸念槐擺擺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噢，嘴都塞滿了，不至于吧。
孟之經(jīng)回來了，坐在王堅下首，也拿過桔子剝著吃。見他老爹與江海食之不知味地往嘴里送桔子瓣，也不敢開口相詢，那就吃唄。
公輸念槐一看，你們發(fā)呆我就不陪著了，反正我是吃草的，大事都是吃肉的人干的。悄悄站起來，轉(zhuǎn)到孟之經(jīng)身邊坐下，也拿起一個桔子，小聲問孟之經(jīng)。
“孟兄，這桔子多嗎？”
孟之經(jīng)先瞧瞧他老爹，也壓低聲音道，“老弟，喜歡吃，明天為兄給你送幾筐，千萬莫要推辭?！?p> 公輸念槐嘿嘿一樂，心道，就這桔子放到后世擺攤賣的話，非把稱給你撅了，還敢夸好吃？
“孟兄，小弟有了一個想法，正可用到桔子?！?p> “噢？老弟的想法必非同小可，不妨先說給為兄聽聽，桔子嘛，我大宋還是有的?！?p> 雖然公輸念槐的青蒿素還沒整出來，孟之經(jīng)也不是有眼無珠之輩，只看那架式，非為騙吃騙喝的無稽之談。
現(xiàn)在公輸念槐又提出有新的想法，焉能不動心。
“兩個小子嘀咕什么呢，有話桌面上談，念槐，你的主意吧，來，給江爺爺說說。”
“噢，”公輸念槐把最后一瓣桔子塞嘴里，猛嚼兩口，伸脖咽下去，這才應(yīng)道，
“小子與將軍們一坐，也受了感染，想起一事，見各位將軍正有所思，不敢打擾，故向清遠兄相詢，不想江爺爺明見萬里，”
“得，得，停，停，你小子，油嘴滑舌，你江爺爺我就是一螢火蟲，明見不了萬里，你想知道什么，直接說出來，這院子里的人沒那么多彎彎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