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可憐人
公輸念槐想起來了,昨晚上亂糟糟的,好像說了很多。房子就是其中一個,好像是用來制藥的。真有了房子之后,就不見得只用來制藥了。有些事情還得問清楚。
“方叔,您坐,有些事情小侄還要請教?!?p> 方瓊看了看,房間里除了一張床,連張椅子也沒有,坐?坐哪里?跟公輸念槐一起坐床?顯然不合適。
“要不,念槐,院子后面有一條河,一起走走?”方瓊想去河邊遛彎兒。
夏最濃時的河流是張揚的,應(yīng)該看看。那就看看吧。
跟著方瓊跨出房門,來到院子里,公輸念槐一看,敢情就這么一會兒,院子就活了。人還不少,有剛打開房門睡眼惺忪往外看的,有拿著掃帚灑掃院子的,還有手里拿著個小包匆匆而行的。
“方叔,這是些什么人?不像軍兵啊。”公輸念槐看著院子里來來去去的這些人,不好奇也好奇了。
“都是些可憐人,唉。念槐,這邊走,東院墻有個側(cè)門,出了側(cè)門,就走到河邊了。”
“可憐人?方叔,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惫斈罨泵摽诎押笫赖脑捳f出來了。
方瓊想隨便一句可憐人就搪塞過去,沒門!我就想知道這些與孟珙住在一起的人,怎么就成了可憐人了。自己做為這里的一個客人,有權(quán)利知道與自己住在一起的是什么人吧,否則出了安全事故,找誰說理去?
“有家難回,算不算可憐人?”
“那要看這個難字是怎樣的一個難了,若是混的不好回不了家,不是可憐而是欠揍了,連自己吃幾碗干飯都不知道的人,就跑出來胡鬧,不是害己是害人了,揍一頓都是輕的?!?p> “你看這些人吃幾碗干飯?”
“呃--,方叔,您不待這么對待小侄的。您說這些人是可憐人,小侄哪里知道他們?yōu)槭裁纯蓱z,還不是照您的話說下去嗎?”
“這些都是北人?!?p> “北人?北人是什么人,噢,小侄明白了。也算是可憐,但更可恨。”公輸念槐被方瓊從床上攆起來,情緒還沒調(diào)整過來呢。現(xiàn)在的方瓊在公輸念槐眼里,比打鳴的公雞還可恨。
方瓊搖搖頭,沒說話,徑直跨出側(cè)門,公輸念槐緊隨其后。
陽歷七八月之交,太陽起的早,天就亮的快。公輸念槐估計此時也就早上五點左右的樣子。后世生活,天象是個參考,計時全靠人工制造的工具。公輸念槐沒有戴表的習(xí)慣,手機(jī)一沒電,對時間就失去了抓撓,即便靠猜也找不到依據(jù)。
“哇,真新鮮,”公輸念槐一跨出東院側(cè)門,一股摻合著泥土青草新鮮氧氣清爽水汽的空氣悠悠地進(jìn)入五臟六腑,每一個毛孔剎那間打了開來,貪婪地吮吸著久違了八百年的原生態(tài)氣息。
生命在這一刻又回歸到了誕生時的歡暢。
公輸念槐把跟方瓊斗嘴的事兒早忘了,恨不得來一百個側(cè)空翻,再耍一趟陳氏太極拳,才能表達(dá)身體的暢快。
金紅色的陽光在前方河道中載浮載沉,粼粼的波光抖出了五彩的波紋。
河道兩岸稀疏錯落著幾處房子,在房子周圍有很多人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一天的活動了。
“啊哈”一聲,公輸念槐的身體帶著腦袋飛奔向河岸。為什么是身體帶著腦袋?身體太年輕了,也就十四五歲的樣子,腦袋里必竟裝著四十年的閱歷,是一個成年人的思維。
公輸念槐最終決定腦袋服從身體,這樣自己不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會因為身體這個原因,讓大人們一笑置之。誰會和一個半大孩子一般見識呢?當(dāng)然有,那就是另一群半大孩子。
這是一條自東向西流的河流,在這一段寬度有二十幾米的樣子,流量很大,流速適中,故而水色泛黃。
公輸念槐沿著河岸邊人們踩出來的小徑跑出了兩三百米,看看方瓊還在慢步向河邊走著,就倒退著往回跑。
早起的人們散落在小河兩岸,有打水的,有洗漱的,還有小家伙站在河邊上挺著***向河里撒水。
河道的上下游里還會看到正有人站在河道里抓魚。
不過兩岸的草叢太密,公輸念槐的阿迪早已經(jīng)被露水打濕了。他一出現(xiàn),而且是以一種精力過盛浪費體力的方式突然間沖進(jìn)人們的視線,有人手搭涼篷朝這邊看,近處的人們目光掃過,除了最開始時眼神中爆出一絲光芒,然后很快就消失了,該干嘛還干嘛。
短袖套頭體恤,褲腳離腳面還有兩寸的褲子,一雙白色的怪鞋,衣服布料似綢非綢,似麻非麻,看上去柔軟松滑,款式還如此怪異。
公輸念槐沒有注意人們的目光與神情,依然興致盎然地倒退著向方瓊處走回來。
這是一種很好的鍛煉方式,在后世,經(jīng)??匆娨恍┐鬆敶髬寕冊诠珗@里用倒退行走的方式鍛煉身體。
“尖嘴,嘍--嘍嘍--,回來,”
“呀---”公輸念槐腳下一拌,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出于本能,兩只手下意識地朝下按去。
“哼哼,吱吱,汪汪--,汪汪汪”
“哎喲,哇,”公輸念槐右手掌一疼,屁股下一物往上一拱,從他身子底下滑了過去,“嘩啦”公輸念槐一屁股坐在草叢里,右手掌一用力,身子借勢往左側(cè)翻轉(zhuǎn)。同時,公輸念槐還不忘扭頭向右側(cè)瞧去。
“豬?嗯哼,”公輸念槐心知不好,可是來不及了,左腳處還有一塊石頭,他用力一蹬,石頭滑了出去,左腳沒借上力,反而朝前出溜。
公輸念槐的重心就變了,悠--啪,整個人很別扭地側(cè)摔在小徑邊的草叢里。
可惡的是,草叢里還隱藏著一棵很大的蒺藜,右手掌正是按住了幾棵蒺藜,蒺藜雖然還沒變硬,但是也足以扎進(jìn)公輸念槐這具年輕身體的肉里。
公輸念槐這一側(cè)身臥倒,又有幾棵蒺藜不分青紅皂白地扎進(jìn)他的身體里。
“你,你有事了吧?”公輸念槐正像節(jié)肢動物一般,一節(jié)一節(jié)地收攏著身體,耳邊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不聽還則罷了,一聽之下,火蹭地一聲冒了出來,什么叫有事了吧,正常的說法是你沒事吧,雖然正有事著,但也得這樣問。
“哼哼,我,噢,哎喲,誰啊,來,扶我一把,我的腰,”
一只小手伸了過來,把公輸念槐身上的蒺藜一棵棵地摘掉,然后放到另一只手里,“你是誰,我沒見過你,尖嘴怕生,你嚇著它了?!?p> “它怕生,就學(xué)貓走貓步?你怎么,噢,沒什么,”公輸念槐把腿收回來,現(xiàn)在他可以蹲著了,才發(fā)現(xiàn)眼前一個小姑娘,正看著他呢。
目光在他身上溜來溜去,眼角眉梢都帶著笑,一張小嘴啪啦啪啦說著,還不時抬起胳膊擋著自己的臉,隨即小姑娘身子一矮一彎。
這動作,嘿,公輸念槐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小姑娘正笑他被獵拱了。
“汪汪,汪汪汪,”我艸,還有一條狗,小姑娘好大的排場,早上遛個彎都前呼后擁的,前有尖嘴元帥開路,中有哮天犬貼身保護(hù),后,噢,后邊還跟著小跟班,一個流著鼻涕的小屁孩。小屁孩在五步外對一棵喇叭花施虐呢,還顧不上這邊的交通事故。
公輸念槐原地轉(zhuǎn)了一個圈,歪著脖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抬手拍掉衣服上的草莖,彎下腰把小腿上的一棵蒺藜摘掉,遠(yuǎn)遠(yuǎn)地扔向河道。
這才瞅著小姑娘看,小姑娘兩只汪汪清的大眼睛探詢地看看他,兩人一時比起眼睛來,還別說,公輸念槐的眼睛真沒有小姑娘的眼睛大。
公輸念槐呲牙一笑,伸手就去摸小姑娘的腦袋,小姑娘后退一步,“你是誰,我的尖嘴跑了,是你把它嚇跑了?!?p> “我?是你的尖嘴把我拌倒了,你看,很多人都看見了,肇事的是豬。你家大人呢,我要找他們?nèi)??!惫斈罨迸d趣上來了。這個小姑娘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兒。
小姑娘撇撇嘴,一臉的不屑,“很多人看見了,他們也不會幫你,要不你試試?”
“方叔,小姑娘的豬拱我了,你可要主持公道啊。”公輸念槐扭頭朝正踱著方步走過來的方瓊就喊。
“豬拱你了?是你壓著豬了吧,妞妞,你爹呢?”方瓊根本沒把公輸念槐被豬拱了當(dāng)成什么事,不,在方瓊眼里,是公輸念槐不長眼撞了豬了。
“我?”
小姑娘捂著嘴嗤嗤地笑,眼角眉梢笑意盈盈,很得意,好像在說,“信了吧,這里沒人會幫你,大個子。”
“好好,你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不找你家大人了?”公輸念槐伸手又去抓小姑娘的沖天辮。
小姑娘往側(cè)一閃,公輸念槐的怪手又落空了。
“大個子,你是空心菜吧?!?p> “空心菜?”公輸念槐撓撓頭,“小姑娘,你要能說出空心菜是什么,叔叔就給你糖吃?!?p> 小姑娘又把嘴一撇,“哪有不長胡子的叔叔,哼,方爺爺都叫我了,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不是空心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