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雷落出事,皆因自己之故,道緣心中甚急,這一路向東,雖不能說是速度全開,但也十分快速。以他的腳程,不到兩日,萬劍山早已近在眼前。
站在山腳下,道緣抬頭仰望,忍不住贊道:“果然是一座好山!和我自小生活的地方也不遑多讓?!?p> 這座山,論高度,穿云直上,聳入霄漢。論險峻,刀削斧刻,怪石嶙峋。論氣勢,當真就好似一把沖天利劍一般犀利無匹,穩(wěn)若泰山,一任他狂風驚怒,我自巍然不動。
道緣游目四顧,尋找著上山的路徑,他自小在山中長大,對此等事自然十分熟悉。只可惜此次前來并非游玩,而是尋找草藥,所以向上的速度慢了許多。
一直到金烏西墜,也沒發(fā)現(xiàn)需要的草藥,此刻天色不早,更兼樹高葉密,山中的景色猛然間暗了下來。
道緣拭去衣服上的塵土,找了個不知是什么動物廢棄的山洞,將里面打掃干凈,又撿了些枯枝敗葉,升了一個大大的火堆,這才擦干臉上的汗水,坐在火堆旁,靜靜的看著徐徐升起的山月。
又過片刻,天色終于完全黑暗??占诺纳街?,偶爾傳來幾聲鳥叫,還有一些動物遠遠的低吼之聲。若換做旁人,獨處空山或許會感到孤冷驚懼,但道緣恰恰相反,這些,正是他最為熟悉的東西,感受著周遭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生活了多年的山上。
當年,為了鍛煉膽色和生存能力,他曾經(jīng)在半山處獨自生活了半年,那時,他只有十歲。如今身臨其境,回憶起往日種種,道緣臉上浮現(xiàn)出的盡都是滿滿的溫馨與懷念。
燃燒的火光,驅(qū)散了夜晚的黑暗,帶來的是溫暖和安心。山風輕輕吹過,火光因此而更盛,照亮了周圍的一切,也照亮了道緣清秀俊逸的臉龐。
……
次日清晨,收功起身的道緣簡單吃了些東西,將尚未燃盡的火堆撲滅,繼續(xù)向上找去。向上的路有些難行,所以他找的要很仔細才可以。
功夫不負有心人,直到太陽偏西,他終于找齊了大部分草藥,還只余一味叫做赤陽草的草藥尚未找到。
書上記載,赤陽草,高約三寸,生有三葉,色澤翠綠,味苦辛辣,內(nèi)含極強毒性,常人誤食當即斃命,然卻有以毒攻毒之神效。名雖有赤陽二字,但此種草藥卻必須大部分時間呆在背陰下才可生長,也就是說,凡陽光長時間照射或者一直照射不到的地方,都不會有赤陽草生長。只有那種陽光只能照射一小段時間,而大多數(shù)時候全部都是背陰之處,才有可能生長這種草藥。
這些記載,道緣也只是在書上看到過,所以在查看適合赤陽草生長的地方時,更加要留心在意,因為它確實長得很像普通小草,稍有疏忽便會認錯,縱然十分心急,他也不得不耐著性子慢慢尋找。
又是日暮降臨,赤陽草依舊沒有找到,卻真正讓他見識到了萬劍山的神奇,這一日里,蛇蟲鼠蟻和尋常野獸自不必說,光是山石下隱藏的劍柄就見到了近百把,甚至有些就直接暴露在地面上,有些很新,有些卻銹跡斑斑。若是按照這種密度的話,以這座山如此之巨,確實不愧萬劍之名。
但他絕對不相信山上會無緣無故的長出鋼鐵打造的劍來,于是,他好奇的拔了幾柄出來看看,費了些須力氣,收集到了幾柄長劍,令人失望的是,這些劍看起來非常普通,甚至比一般店鋪里出售的還要差很多,而且大多已經(jīng)生銹,不堪大用。
不過,道緣也細心的發(fā)現(xiàn),似乎越往上,劍的質(zhì)量也就越好,而且新的也越來越多,這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難道這東西也和植物一樣,越靠近陽光的地方就長的越好?!這……太不可思議了吧!
以他如此矯捷熟練的身手,爬到半山腰時,也已經(jīng)是兩日之后。
片片白云從頭頂不遠處快速飄過,此處的山風已不再溫和輕柔,變得相當猛烈強勁,吹動著他的衣衫獵獵作響。道緣雙手后負,看著下方遠處綿延成片的樹林和群山,胸中自然生出一股豪意。
然而就在這時,他卻突然感到了一股極度危險的臨近,那是一種冰冷而嗜血的感覺,瞬間出現(xiàn)在他的背后,陣陣惡寒讓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多年的經(jīng)驗以及敏捷的身手此刻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猛然一個矮身,道緣用最快的速度向前滾去,即便前面碎石滿地,荊棘叢生,此時也顧不得這些了。
就在他彎腰的一剎,后背猛然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一聲低沉的吼聲響徹長空。
躲開這驚險一擊的道緣,來不及理會背后的傷勢,飛速的閃到一顆大樹后面,扭頭看向適才站立的地方。這一看不要緊,饒是他心性沉穩(wěn),此刻也不禁嚇出了一身冷汗,暗道僥幸。
襲擊他的,乃是一只狼——一只高有四尺,長度更是近七尺有余的銀色巨狼。
“鐵背銀狼!”
道緣瞬間就認出了這只猛獸,原因無他,只因這鐵背銀狼的標志實在太過明顯,想認錯都很難。
鐵背銀狼,一身亮銀之色,耀眼奪目。渾身如披鐵甲,刀槍莫能傷,只胸腹間乃柔軟致命之處,肉食,殘暴,尤以速度見長,喜獨居,多存于苦寒之地。
這些特點一瞬間閃過道緣的腦海,他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這東西不是生存于苦寒貧瘠之地么,怎么這里也會有!而且看樣子,還是一只成年狼,這說明它的捕食手段是非常高明的。”道緣緊緊的盯著那雙冷酷無情的狼眼:“幸好它們喜歡獨居,不然,這次可真就十死無生了。”
話雖如此說,但到底能不能從巨狼口中逃生,道緣也沒有十足的把握——關鍵是這東西太厲害了。兇殘成性,狡猾多端,更兼刀劍難傷,速度無匹。此時他隱隱有些后悔,要是金兒在身邊,情況或許就會不同了。
鐵背銀狼一爪擊傷道緣,聞到了血腥味的它,眼神更加興奮瘋狂,仰天又是一聲長吼。將近處的小動物嚇得是屁滾尿流,狼狽逃竄。
無情的狼眼死死的盯著樹后的道緣,它一步一步的逼近,狼首微微下低,鋒利如刀的巨齒閃著死亡的光澤。道緣明白,這是它要進攻的前兆。
果然,蓄勢已足的鐵背銀狼猛然騰空而起,撲向道緣藏身之地,它的身體與山風激蕩,發(fā)出“咻”的一道巨聲。
道緣見它迅如閃電,身在半空,尖利的狼爪已經(jīng)露出,徑直抓向自己的頸間。他斜身一閃,躲到大樹的另一側(cè),隨后向著山上沒命的跑去。
鐵背銀狼的攻擊之勢是向下,而道緣逃跑的方向是向上,兩者正好錯開,也許借著這一錯之差,就能甩開它的攻擊也說不定。然而道緣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感覺肩膀被一股大力掃中,差點一個趔趄摔在地上,他踉蹌幾步,穩(wěn)好身形發(fā)足狂奔,心中暗罵道:好個狡猾的畜生!前面那一爪根本就是迷惑于我,真正的后手其實是狼尾這一擊,若是我被擊倒,哪里還有機會再起身!
那巨狼見準備好的后招居然沒把獵物擊倒,頓時怒聲狂吼,轉(zhuǎn)身向上追去。
一人一狼,一前一后,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向上狂奔。
仗著地形與靈巧的身手,道緣數(shù)次險之又險的躲開了巨狼的攻擊,雖然把巨狼氣的怪吼連連,但他也慢慢覺得氣力不支,尤其是受傷的后背與肩膀,都火辣辣的疼。衣服更是早就被樹枝掛的破爛不堪,沾滿鮮血。
又是一次騰空而擊,這次距離更近,道緣心中一慌,腳下頓時踏在空處,身子一歪,骨碌碌的像一旁摔去,卻也正好躲開了近在咫尺的狼吻。
但這一下也摔得七葷八素,道緣只感覺腹中翻江倒海般的煩悶欲嘔,身上更不知多了多少道傷口,這一摔,似乎也將他的力氣摔沒了大半,道緣掙扎著倚在石邊,大口大口才喘著氣,眼睛卻一顆也沒離開過鐵背銀狼。
那鐵背銀狼何其聰明,它知道獵物已經(jīng)力盡,無法再逃,所以也變得不那么著急,一步一步的走向道緣,眼睛里滿是戲謔之意,竟似在嘲笑自己的獵物一般。
要說不怕那是假的,但道緣知道,此時怕也沒用,鐵背銀狼不會因為怕就放過自己,要是這樣,估計它早就餓死了。思索間,手中忽然碰到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劍柄,插在地下的劍柄。
“嗆”的一聲,他用盡全身力氣將劍拔出,頓時,寒光四射,冷氣撲面,如秋水一般的長劍發(fā)出清亮的劍鳴。有了可以當做安慰的東西,道緣慢慢站起,橫劍當胸。
鐵背銀狼初時一愣,隨即露出一個不屑的眼神,渾不把手握兵器的道緣放在眼里。
道緣心中納悶,這畜生雖然比不上我的金兒,但竟也能傳達出許多意思,的確不愧是鐵背銀狼。
就在他稍有分神的瞬間,鐵背銀狼飛身一竄,撲了過來,動作飄逸靈活,直取道緣脖頸位置。道緣一聲大喝,揮劍劈落。
“啪”,那把劍在鐵背銀狼的巨爪下就如紙糊泥塑一般,才一接觸就已經(jīng)斷為兩截,緊接著,另一只巨爪狠狠的拍在他的胸口。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傳來,道緣的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重重的趴在了地上,隨即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鮮紅的血液染紅了好大一片地方,那里好似干涸多年的土地一樣,很快將他噴出的血液吸收進去,再也不見。
奇怪的是,就在血液滲進去的地方,一塊石頭突然啪的一聲裂開,里面竟然露出了一把劍柄,似乎像是得到了滋養(yǎng)的禾苗一樣,將壓在自己頭上的泥土頂開,得見天日。
道緣沒有注意到這等奇異的情況,他翻身坐起,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面前的巨獸身上,身體慢慢往后挪去,此刻鐵背銀狼距他不到一丈,他甚至都聞到了一股腥臭的氣味。
驀然間,他的手掌碰到了那只劍柄,不及他想,咬牙盡力把劍抽了出來,雙眼死死的盯著鐵背銀狼,暗道:反正是死,怎么也要拼上一拼!
揮手將一顆丹藥扔進嘴里,他掙扎著站起身,卻牽動傷勢,又是一口血吐出來,落在了有些暗淡還帶著泥土的劍身上。
“來吧!”
道緣大吼一聲,拼盡殘余的力量撲向鐵背銀狼。這一次,他竟然選擇了主動進攻,甚至他連手中的劍是什么樣子都沒看清,就這樣一往無前的劈了過去。
可是這種舉動在鐵背銀狼看來,簡直就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真真的不知死活。
到了現(xiàn)在,鐵背銀狼似乎也失去了興趣,是的,它想要趕緊的殺死獵物,準備進食了。
誰也沒有注意到的是,此刻天空的上方,一股不尋常的氣氛正在慢慢形成,下一刻,猶如潤物無聲般的轟然落下,瞬間籠罩了整座萬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