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茂伸手扶著嬴稷,做出了一副很親熱的模樣,往車架上走去。途中,甘茂的手明顯感覺到了嬴稷身體的僵硬,以及他對自己的抗拒,甘茂面色變得越加冷峻起來,好像都要結(jié)下一層冰來。心中開始不停地思付起來,本該是美好的事情,就這樣被嬴壯給攪合了一道,像是喉嚨里的蒼蠅,甘茂惡心又吐出不來。
嬴稷對自己沒了之前的信任,兩人之間也生了間隙,就如同一塊上好的美玉中間裂了一道口子,很丑,但要想修復(fù)好,很難。
甘茂不由得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嬴鉞為王,不過很快就被自己給否決了,世人皆知,嬴氏族人容不下自己,到頭來弄得自己和商子一樣,很不劃算。而嬴稷這邊,全是外人,不多自己一個。人心中一旦有了念頭,就像火苗一樣,只要有風(fēng),不管多小,總能吹起來,而嬴壯深諳此道。
嬴稷這邊呢,早就聽母親說了,人都是一樣,尤其是廟堂之上就更沒有什么高風(fēng)亮節(jié)之人,可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是如此的可惡。嬴稷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牽著線的木偶,任人擺布,而那頭是甘茂。
嬴壯很聰明,張張嘴巴,這兩人就生了間隙,再這樣下去,以后就難了!
蘇銘上馬,抬頭看了城門上面的兩個大字,這是要進(jìn)城了,然后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羋八子的車架,這嬴壯千算萬算,可是算錯了一點,他真正的對手不是嬴稷,而是那個婦人。
咸陽城的格局比之洛邑,最相近的地方,無外乎就是王宮都建在了中央那條長長街道的盡頭。除此以外,咸陽城里面的建筑如同城外看到的一般,端莊木訥,可成大器。被嬴慈這么一攪合,蘇銘也有些無精打采,沒有興致再去欣賞這些,而是粗略一看。
漸漸的,在咸陽城中走了許久,快要到王宮大門的時候才停了下來,面前有府邸,看著不是很輝煌,但墻壁上和大門的青瓦都是新的,還有那門上的漆,也是新刷上去的,嶄新靚麗,蘇銘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這一切都是翻新過得。
秦惠文王生有兩子,長子嬴蕩,此子嬴稷,這府邸還是嬴稷年幼之時,秦惠文王賞賜給嬴稷的,可沒想到,嬴稷去了燕國,這都十幾年了,又是回來了。
不過這次回來,什么都變了。
嬴稷下了車架,站立在門前,稍后這羋八子與甘茂也下得車架。甘茂先是朝著羋八子躬身行禮,然后又對著嬴稷來了一遍,文質(zhì)彬彬,卓爾不群。
“公子,夫人,到了,這府邸都空了多少年了,茂已令人重新翻新一下,仆從也都安排了一些,公子夫人盡可安心入??!”
世人都說嬴稷有孝公遺風(fēng),可這風(fēng)在哪里呢?那就是嬴稷此人,不管心中如何不悅,但很少在面上顯露出來,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成熟。剛才城門口,嬴稷忍無可忍,也能夠強行憋著氣。
眼下,嬴稷恭恭敬敬的朝著甘茂行一禮。
“此番能到咸陽,有勞丞相了,稷,在此謝過丞相,稷有些累了,就先行進(jìn)去了?!?p> 嬴稷禮數(shù)周全,姿態(tài)端莊,看著卻是不錯。可站在一旁的蘇銘聽了,就知道嬴稷心中的怨恨還未消除。
這話乍一聽起來也沒什么,可是這嬴稷一路上已經(jīng)拜了甘茂為老師,兩人關(guān)系很是親密,私下里都稱呼上老師了,此時又變成了丞相,怎么能說正常呢。
甘茂的面色也是僵硬了一下,至于為什么,他很清楚。
剛才城門口大聲喧嘩,羋八子雖未下車,但也明了定然不是好事,嬴稷這番變化,必定與這事情有關(guān)。羋八子清楚,不管如何,甘茂對于他們娘倆都是最重要的。
“即是如此,臣……”
羋八子見得,對著蘇銘使了一個眼色,又上前雙手扶住甘茂的手臂,甘茂話到嘴邊,又是收了回去。
“孤兒寡母,全托丞相才能入秦,改日八子必定讓稷兒,到丞相府邸行拜師大禮,宣告整個咸陽,丞相就是稷兒老師?!?p> 甘茂一聽,抬頭笑呵呵的,第一次正視起了這個婦人。羋八子將他的表情收到眼中,又繼續(xù)說了起來。
“無論如何,八子以為,咸陽城中只要有丞相為師,別的不說,稷兒定能安然無憂。這少年人心性未定,都怨八子教導(dǎo)無妨,今后八子必定教導(dǎo)細(xì)心教導(dǎo),使稷兒不忘丞相之恩?!?p> 這番話說的意思很明顯,我孤兒寡母的就托付給丞相了,你看著辦。嬴稷這孩子還小,心性沒有定下來,我好好教導(dǎo)一下,以后他會聽丞相的話的,放心吧。甘茂如何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羋八子一番言語,讓甘茂的心又定了下來。
剩下的話,蘇銘就沒有聽到了,因為他正和嬴稷朝里面走去。
這府邸里面雖說不是很大,但也是別具一格,尤其是里面又分了許多的小院子,亭臺奇石,流水潺潺,有些不似秦國的建筑。其實蘇銘不知道,這府邸是秦惠文王令人模仿楚國的宅院,專為羋八子所建造的。
一路上嬴稷沉吟不語,蘇銘也不好多問。
“甘茂此人,在白氏一族時便依我為王,今日一看,我只是他眾多選擇中的一個,我很想知道,他到底還隱瞞著什么?”
說道此處,嬴稷長嘆了一口氣,轉(zhuǎn)身看了一眼羋八子。
“今日我所做確是有些過了,倒是教母親難做了,母親一介婦人,干的卻是男子的事?!?p> 嬴稷一回想自己所為,看到羋八子,心中有些愧疚。蘇銘知道他也很難,這些事情也就只能和自己說說,給別人說不得,而自己就沒這顧慮。
……
但,以后有了。
“公子不用多想了,對于這些事情,夫人可以做的很好,子玦覺得夫人挺厲害的!”
在蘇銘的心中,羋八子的聰慧可不比甘茂低了多少,當(dāng)然還是樓緩最厲害。
“母親?”
聽到這話,嬴稷有些錯愕,還真是沒想到。
或許是因為離得太近,還是羋八子并沒有將自己其他的一面展現(xiàn)給自己的兒子,所以在嬴稷的映象之中,母親無非就是稍有點剛強聰明的女子罷了。至于能夠在廟堂之上周旋,這還真就沒想過。
“嗯?!?p> 蘇銘點了點頭。
嬴稷見他確認(rèn)下來,覺得有些亂。最近這些時日不光是蘇銘,就是嬴稷也覺得自己的世界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像之前看到得那般,需得重新審視自己一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