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罪與罰
在他流血過多失神暈厥之前，左手的動脈創(chuàng)口被冰魔法急凍，維吉將撕碎的長袍布條用力包扎在他的傷口處。
“你……”
“我還記得那次發(fā)燒的時候，你是唯一一個探望過我的人?！?p> “死神軍師，你不是要給我?guī)聿脹Q嗎？你這是干什么？”
“裁決書在剛剛就已經(jīng)傳達到了?！?p> 維吉轉過身將單片眼鏡重新扣在左眼上：“不能召喚荊棘女神的奇跡，說明你根本就不配當執(zhí)法騎士長，說明你骨子里，就是一個罪人?！?p> “你要殺了我嗎……”
“你的罪，不論你以任何方式逃避，卻始終逃避不掉，它一直如影隨形，就在你的靈魂深處。比起殺掉你，讓你明白這一點，才是我一直以來想實現(xiàn)的目標。”
維吉再次轉過身來，即使面對宿敵，笑容也沒有失去暖意。
“至于說死神軍師喜歡殺人，你恐怕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只是個謠言吧?！?p> 尤里也扔掉彎曲的重劍，將被巖石砸壞的剩下半邊斬罪巨劍扛在肩上，戴好影之鏡，突然開朗地說：“喂，貝克，和你相比，喬璐雅老師才是荊棘女神真正的繼承人吧？”
她在對抗黑龍將軍的時候，如果她選擇隱藏實力，將目睹伙伴們一個個被殺，將坐視城池被秘銀魔像摧毀，生靈遭到涂炭。然而她更清楚，如果選擇將造影天命發(fā)揮到極致贏下戰(zhàn)斗，等待自己的只有異端罪名，以及可以預見的死亡。
可是她笑著選擇了赴死，讓大家都活下來。
這不是貝克這種準備用死亡逃避罪責的家伙可以理解的。
“你用荊棘女神的秘密武器，來對抗繼承荊棘女神意志者的學生，聽上去是不是很不合理？”尤里滿不在乎地笑著說，“這么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眼睛還瞪這么大，真是搞笑?！?p> 貝克低下頭，依然被鋼條釘在地上動彈不得，可是他強悍瘋狂的神情已經(jīng)徹底消失，轉而眼中出現(xiàn)一絲迷茫，開始回憶自己第一次成為神圣光明騎士的一員，那時躊躇滿志卻天真可笑的模樣。
“動手吧，尤里。”
尤里不爽地說：“別隨便把我和你這種只有在殺人的時候才最開心的人混為一談啊，混蛋！我是想殺你為老師報仇，可是很不幸，老師在救出全城百姓的時候，也包括你。如果殺掉他拼命救下來的人，豈不是太辜負她的犧牲了？剛剛看到不可一世的嚷嚷著自己就是律法的貝克將軍，被他所仰仗的荊棘女神狠狠打臉，我覺得已經(jīng)夠了。”
尤里扛著殘劍轉身大步走向中庭圍墻被砸開的破口，大大咧咧地說：“在有罪之人眼里，善良反而是一種不可饒恕的原罪。你眼里容不下喬璐雅老師，所以才以異端罪名殺害她，這大概就是為什么老師必須去死的原因吧?！?p>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貝克心中油然產(chǎn)生一種怪異的觸動。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好像只在自己還是一個小兵的時候，產(chǎn)生過這種血液鼓動著涌向心臟的感覺。
“殺掉喬璐雅的人并不是我。尤里，維吉，你們要是想繼續(xù)把這件事追究下去，就請好自為之吧?！?p> 貝克不明白自己是出于怎樣的心情，才會告訴尤里這些。
尤里背對著貝克舉起斬罪的殘劍：“謝啦老頭，你就等著瞧吧！”
維吉從口袋里拿出畫著擊暈符文的羊皮紙卷，說：“雖然我不喜歡殺人，但恐怕不得不擊暈你，因為這是我計劃的重要環(huán)節(jié)?！?p> 貝克咬牙笑著，眼睛不眨地注視著羊皮紙卷發(fā)出的七彩炫光，然后立刻昏睡過去。
尤里和維吉斬開大圣堂的外墻破口，腳踏鐘樓頂端燒得烏黑，如今卻落在瓦礫堆里的神圣六芒星，在夕陽下留下背影。大圣堂的崩壞，代表著圣棘城數(shù)百年從未淪陷的記錄，今天被一支只有兩個人的騎士團劃上句點。
然而幸好這一次，擊破圣棘城的人是尤里和維吉，所以人們或許永遠都無法意識到這座城在這一天曾經(jīng)淪陷過，只會記得這一天碧空無暇，夕陽十分美麗，自己曾以安詳?shù)淖藨B(tài)，邁上回家的歸途。
奪回了影之鏡，并令貝克發(fā)自內(nèi)心地承認自己犯下的罪，尤里和維吉的作戰(zhàn)已經(jīng)成功結束。然而如何出城，依然是一個難題。
“尤里，換上這身衣服?！?p> 尤里吃驚：“維吉，你是怎么搞到執(zhí)法騎士的制服的？”
“簡單來說就是引誘兩個執(zhí)法騎士喝醉酒犯點小錯。現(xiàn)在這兩位兄弟還在城外的大瀑布下靜坐思過呢，具體過程你不會想知道的?！?p> “好吧?！庇壤锎蛄藗€冷戰(zhàn)，對這位捉摸不透的伙伴心存敬畏，“為了逃出城去，我該做什么？”
“你只要一句話都不要說就幫大忙了。”
由于大圣堂崩壞，執(zhí)法騎士們亂做一團，兩個人混在東奔西走的執(zhí)法騎士中間，根本無法識別，只是跟著大家亂哄哄地喊：“有刺客！貝克將軍被刺殺了！刺客逃走了！”
然后再添油加醋地喊幾句：“這是黑暗軍團的陰謀！接連讓三位將軍落馬，如今圣棘城已經(jīng)無法抵御了！”
執(zhí)法騎士們擁到昏睡的貝克身邊，有人急切地說“將軍沒死！只是昏迷過去了！”有人慌亂地跺地，說“該怎么辦？大敵來臨之前將軍竟然昏過去了，誰來指揮我們！”
副團長臨危受命，大聲說道：“執(zhí)法騎士團，全體整備！去東門抵御即將來犯的黑暗軍團！”
維吉大聲地提議：“我建議暫停對圣羽騎士團以前的成員進行審問，讓他們投入戰(zhàn)斗可以彌補戰(zhàn)力的不足！”
“好主意，就由你去西門的圣教審訊所通知他們放人吧！”
“我立刻出發(fā)！”
維吉拉著尤里，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名正言順地脫離了向東而去的大部隊。
大圣堂再往西數(shù)里，就是關押可疑人物并對他們進行審訊的審訊所。尤里聽說以前的同伴們被收容在那里，昔日英雄般的偉大戰(zhàn)士如今遭到犯人般的待遇，心中實在覺得悲涼。然而現(xiàn)在的他更加擔心的是，如果卡爾和奧德隆他們被放出來，能不能放自己安然通過？畢竟大家對黑暗都有無比的敵意，而現(xiàn)在自己擁有的是黑暗天命，這個秘密已經(jīng)被所有人知曉了。
維吉驚訝地看著尤里，無語地說：“那你不可以……不把他們放出來嗎？”
“我們的任務是通知圣教審訊所放人啊?！?p> “可我們倆是假冒的執(zhí)法騎士啊?！?p> 尤里把手伸進嘴里，吃驚地說：“對哦！”
十幾年來身為騎士一直奉行著“上司的命令要乖乖執(zhí)行”的準則，尤其喬璐雅老師這貨老下達一些沒譜的任務，比如“尤里，去商業(yè)街幫我買一套最時新的晚禮服，晚上我要去參加煩人的貴族聚會。你問我自己為什么不去，因為覺得麻煩啊”，又比如“記住，在給我做晚飯的時候，盤子里的胡蘿卜一定要雕刻成小兔子的形狀。為什么必須得這樣？因為我喜歡小兔子”。尤里總是不得不在大家的嘲笑聲中把這些蠢透了的事情辦完，所以這一次差點也慣性思維地服從命令了。
尤里先是覺得自己頗有些愚鈍，接著又不禁開心地傻笑起來。
“你樂什么？”維吉不禁好奇。
“身為初階騎士，基本上人人都可以使喚我，大到上陣殺敵小到為大家磨刀刷馬，我不但要照辦，而且不能有怨言，而今天第一次發(fā)覺，對上級下達的命令拒不執(zhí)行，這種感覺真是太爽了！”
維吉捂著腦袋有些嫌棄，下意識地遠離尤里幾步，尤里笨蛋就笨蛋吧，偏偏笑容還十分具有感染力，萬一跟他混久了智商受到影響，那就麻煩了。
面對近在眼前的城門，尤里突然站住，回過頭來對維吉認真地說：“維吉，我真是十分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的指引，我根本不可能走到這一步?！?p> 維吉也筆挺地站著，身穿綠袍的他宛如一棵稚嫩的橡樹。
“尤里，如果沒有你的幫助，只靠我的計劃，今天終究不能擊敗貝克將軍?！本S吉友好地笑著說，“喬璐雅小姐說過我們也許能成為互補的最佳搭檔，從我在療養(yǎng)院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天開始，就一直牢牢記在心里。”
維吉嘴角上揚，開心地豎起大拇指，對伙伴說：“所以現(xiàn)在我可以正式說一句，很高興見到你，尤利西斯。我的名字叫維吉·布里格斯，在以前就經(jīng)常聽說你的大名?！?p> 尤里不好意思地摸著頭，用大笑來掩飾害羞：“我以前對你的了解，看來全部是錯誤的。請多指教，地上最強軍師維吉。”
那么，咱們就以最有氣勢的步伐，在最后一絲暮光悄然消失之前，離開這座恩怨之城吧！
尤里離城門只有咫尺，身邊卻有個黑袍青年突然伸手拍在他的肩上。
“準備開溜？尤里?！?p> 尤里心中大驚，維吉也不禁蹙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