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下狂獸
卡諾第一次嘗到挫敗，他雖然嘴上說“媽的，用陰謀詭計暗算人算什么好漢”，可當(dāng)他獨處的時候，還是會多少考慮王子的話，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自負了。
可是有人走到他身邊，溫柔地說“驕傲并沒有什么不好的。驕傲，是一位勇士之所以成為勇士的根本原因”。
“黑衣巫女大人！”卡諾緊張地離開座位要躬身下拜。
“起來吧，卡諾，就連我對你的勇武都感到十分敬佩。一個僅靠一人就能打垮一支軍隊的勇者，是用不著對我這樣一個渺小的巫女下拜的?！?p> 卡諾搓著鼻子，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神氣：“巫女大人，禮貌還是要講的，不然你會覺得我非常傲慢?！?p> “可是你有資格傲慢，因為你是強者。而傲慢理應(yīng)是給強者最好的嘉獎，如果不是為了睥睨眾生，不是為了登上唯我獨尊的高位，戰(zhàn)士們還有什么理由去沖鋒陷陣，去用手中的斬刀斬獲一次次勝利？”
這番話卡諾深以為然。
黑衣巫女莞爾一笑，柔聲說道：“卡伊爾王子對你的訓(xùn)誡，無非是對你的實力感到忌憚，因此故意打壓你。但身為王者度量不夠，用槍打出頭鳥的手段對付真正的勇武之人，只會抹殺原本可以成為冠軍騎士的絕世人才而已?！?p> “冠、冠軍騎士？”卡諾聽到這個詞匯，不禁心中一凜。
黑衣巫女點點頭：“這個稱號，是對朧月之森最強武者的嘉獎。我認為它就是為你準備的。請延續(xù)你的驕傲，將這世界視為渺小之物，你便可以將其握在掌中?！?p> 黑衣巫女的話給了卡諾極大的鼓舞，之后攝政王把卡諾編入前任冠軍騎士所在的小隊，卡諾非但沒有聽從卡伊爾王子“要懂得謙虛”的建議，反而此后的所作所為更加變本加厲。他依然在戰(zhàn)場上橫沖直撞，依然頂撞軍官拒絕執(zhí)行命令，連擔(dān)任隊長的冠軍騎士，那位人人敬仰的偉大戰(zhàn)士，卡諾也并不將他放在眼里。
“你要想命令我，除非你夠格打倒我！”卡諾如同狂犬吠日一般，在被罰以軍棍抽打的時候，還囂張地對冠軍騎士大喊，“有本事就拔出你的劍來，和我單挑！”
冠軍騎士德高望重，不屑于和這樣一個十夫長爭辯，只是說：“卡諾，如果我和你一樣爭強好勝，便不配坐上如今的位置。我責(zé)打你不是因為怨憤，實為愛才，不希望像你這樣一位資質(zhì)非凡的戰(zhàn)士，淪落成一個妄自尊大不堪大用的廢物?！?p> 然而卡伊爾王子卻明白，這位卡諾是永遠不可能回歸正軌的，便憤然下令要再次將他開除軍籍。
可是冠軍騎士宅心仁厚，不忍心卡諾的生涯就此斷送，懇求王子再給他一次將功補過的機會。
這個機會，就是“紫霧之澤不明怪物殲滅作戰(zhàn)”。
攝政王的部下在紫霧之澤發(fā)現(xiàn)了巨大的怪物，形狀似狼非狼，身體趨于隱形，住在周邊的人民是因為總能發(fā)現(xiàn)被咬得血淋淋的家畜，并在沼澤之中看到巨大的足跡，才確認這東西的存在。而在月圓之時霧氣最盛的時候，人們能看到那只巨狼對天長嚎，經(jīng)擔(dān)心那家伙會真的把月亮吃掉。
由于怪物傷害人畜越來越頻繁，攝政王懇請卡伊爾王子命令冠軍騎士率隊前去征繳。冠軍騎士帶上了卡諾，告訴他這一次務(wù)必服從命令，根據(jù)長官們的戰(zhàn)略部署，把怪獸抓住，才能夠向王子殿下請功，讓卡諾留在軍隊當(dāng)中。
卡諾卻不以為然，他并不認為冠軍騎士的一番苦心是為他好，他的耳邊時常回想著黑衣巫女的低語——
這些告誡你必須懂得謙虛服從的人，只不過是忌憚你的力量而已。
“聽好了，小的們。不過就是一只藏在濃霧里的大狼而已，用不著本隊出動，只要由我出馬，我們這支十人隊就可以干掉它。”
卡諾強硬地要求他的部下違背軍令擅自行動，去捕捉澤中巨怪。
“可是……冠軍騎士大人的命令是讓大家原地待命?！?p> “沒錯，那個老爺子這樣做是不想讓大家搶了他的功勞！”卡諾焦躁地說。
“搶功勞？”
“當(dāng)然，等本隊騎士團趕來，幾百上千人大軍壓境，再是鐵打的怪物踩也被踩死了，他這臭老頭不費吹灰之力，在指揮所動動嘴皮子，就是首功。剩下的功勞還有多少能落在我們頭上？要想在軍隊里迅速往上爬，像傻瓜一樣守規(guī)矩能行嗎？將軍們會把自己捂熱了的軍印拱手送給你嗎？搏一搏，金錢地位美女，就都是我們的！”
十個手下竟然被卡諾說動：“隊長，咱們真的能搞定嗎？”
“當(dāng)然，因為有我當(dāng)你們的老大?！笨ㄖZ伸出大拇指抵在自己胸口，自負地說，“而老子是最強的?！?p> 于是十人隊星夜前行，便見到了活生生的地獄。
紫霧之澤里的潛藏的，是所有人聞所未聞的恐怖怪物。它身材巨大，力量剛猛，尖牙利爪，而且最重要的是，它能夠隱形，藏在夜風(fēng)之中隨風(fēng)流動。
卡諾的手下們會猛然從原地彈出，撞在遠處的枯樹上，立刻變得粉身碎骨。
又或者突然就尖叫著被看不見的力量拋上天空，然后胸腹鮮血狂噴，接著半邊身體徹底消失不見。
又或者咔嚓一聲，連慘呼都來不及發(fā)出，便驟然變成扁平的一團，鮮血灌滿了巨大的狼爪形深坑。
對卡諾無比信賴的十位部下瞬間盡數(shù)陣亡，卡諾甚至能聞到自己面前那看不見的龐然大物，正朝自己噴出腥臭的鼻息。
卡諾強忍著內(nèi)心的悸動，提著狼牙戰(zhàn)刃朝巨獸當(dāng)頭劈下，戰(zhàn)刃卻被巨獸鋒銳無比的鐵爪一擊打成三段。
這不是我可以對付的怪物，卡諾眼球顫動，意志開始劇烈動搖。
是我的傲慢害死了我的部下，是我把他們帶到死地之中，卡伊爾王子說得果然沒錯……
不，我卡諾大爺做的事情怎么可能是蠢事？連黑衣巫女大人，都對我贊賞有加。
她才是對的，那幾個蠢貨部下之所以死，現(xiàn)在陷入此等絕境，并不是我指揮有誤，是因為那幾個廢物實在太弱，只會拖累我。
夜色中無形的巨獸發(fā)出混沌的喉音，卡諾聽到它低沉的耳語。
“你為自己傲慢的愚行感到后悔了嗎？”
卡諾凌亂的頭發(fā)風(fēng)中狂舞，他踩著同伴的頭盔，張開大嘴放肆大笑，狂妄地說：“你閉嘴，臭狗！你說我傲慢？就因為我不對比我弱小那么多的人低聲下氣？”
“可你要是強大，你為什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我不肯聽將軍們放屁，這幫庸碌之輩便一直在打壓我。要是讓我坐在他們的位置，早就可以統(tǒng)帥大軍，老子鞭稍一直鐵騎突出，你早就踩成一條廢狗了！”
“呵呵呵哈哈哈，不錯，我很中意你。在遭到這種急劇變故的時候，你在懺悔和傲慢兩者之間搖擺，而最后，是傲慢占據(jù)了上風(fēng)?！?p> 夜空中有一對閃電形的赤瞳陡然亮起，卡諾看到一只嘴巴比身體還要巨大的荒古巨獸，赫然在自己面前現(xiàn)形。
“身負‘傲慢’原罪的狂徒啊，你所具有的藐視萬物的目光，很合我的胃口。就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幫你登上你所渴望的至高之位吧！”
卡諾沒來得及領(lǐng)會巨獸的話，額頭便突然灼痛起來，接著一道紫炎向外迸發(fā)，極致的劇痛讓卡諾地半跪在地上，向天空發(fā)出恐怖的哀嚎。
紫炎在他的額頭灼燒出“傲慢”的原罪徽記，而這只名為“噬天”的巨獸，便化作一道紫霧，飛速被徽記吸收進去。
卡諾掙扎著站起，劇痛立刻消減，反而他的身體涌現(xiàn)出一股從未感受過的強大力量。
卡諾捂著額頭，不能理解剛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卻立刻就瘋癲地狂笑起來。
老子看來是收服這頭怪獸了。
卡諾絲毫不懷疑這種結(jié)論，他堅信這世界上如果真的只有一人能做到這種驚人之舉，那個人不會是卡伊爾王子，也不會是冠軍騎士，只可能是自己。
這只怪獸比所有人都有眼光，只有它意識到老子的不同凡響。
卡諾縱聲大笑，激起兇戾與殺意的波瀾向外蔓延，驚醒了駐扎在營地的每一個人。
冠軍騎士披堅執(zhí)銳趕來馳援，震驚地問：“卡諾，你竟然私自帶隊來對付那頭怪獸？有沒有受傷？你的部下們呢？”
冠軍騎士這明明是體恤下屬的話語，比起卡諾有沒有違抗軍令，他更加關(guān)心大家的安危?？墒沁@話在越發(fā)喪心病狂的卡諾聽來卻十分刺耳，他覺得，這是老不死的家伙在懷疑他的實力。
卡諾扛著殘破的武器漫不經(jīng)心地走過冠軍騎士身邊，說道：“怪獸啊，已經(jīng)被我收拾掉了。至于我的部下們，他們作戰(zhàn)很英勇，很可惜一個都沒活下來。請追封他們?yōu)榱沂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