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文呢?”此人頭戴硨磲頂子,一身八蟒五爪鷺鷥補服,正威嚴(yán)地看看麻勒吉、海蘭珠與勒克渾。
“阿總裁,阿總裁,能先給我們松綁嗎?”麻勒吉腦仁子轉(zhuǎn)得很快,他一晃膀子,掙脫開押著他的兵丁,朝阿里袞喊道。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原任上書房章京、咸安宮副總裁的阿里袞。別人在去年濟爾舒謀逆時都升官晉級,惟獨他因為是濟爾舒舉薦,不僅被攆出上書房與咸安宮,還官降兩級,只謀了個巡城御史的差使。
咸安宮總裁這個位子還在其次,關(guān)鍵是離開了朝廷的中樞——上書房,那才是要命的損失,這是一條升官的捷徑,卻硬生生被堵死了。他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心中卻咬牙切齒地恨上了那個令他顏面掃地、前途盡失的昔日的學(xué)生。
阿里袞總算還念著一絲舊日的師生情誼,冷冷道,“暫且松綁,肅文呢?”
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沒有肅文的影子,多隆阿下意識地往樓上望去,只見柳如煙的房門大開,柳如煙正依在門框處,嘴咬手帕,關(guān)心地朝下面看著。
麻勒吉笑著眨眨眼,“他可是總學(xué)長,哪能來這種地方!”
“綁上!”阿里袞一聲斷喝,馬上有兵丁過來,又把三個學(xué)生牢牢地捆上了。
“繼續(xù)搜!掘地三尺,也要把肅文給我找出來!”阿里袞胸口起伏,順勢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眾兵丁馬上行動起來,一時間,叫喊聲、斥罵聲、打翻桌椅聲、翻箱倒柜聲又響起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姑娘遇到兵有理更說不清。
曹鴇可是急了,拉過一名大茶壺,“去,找東家去!”她卻撒潑地拉住了阿里袞,“這位大人,我們這也是守法經(jīng)營,有牌有照,您今天得給個說法!您不給個說法,您今兒就別想出這個門兒!”
說著,她一把摟住了阿里袞的雙腿,鼻涕眼淚一會子功夫就把個阿里袞嶄新的袍子抹得到處都是。
“起來,起來,有話好好說,這,這成何體統(tǒng)?”阿里袞的臉脹得紫紅,胡子也是一翹一翹的,可是不敢與那曹鴇去掰扯,只能任她這么摟著自己。
一眾嫖客見狀都是竊笑不止。
“我這的東西都是有價的,打我一只碗,摔我一只杯,也得作價賠償!”曹鴇見他無計可施,束腿無策,越發(fā)來勁了,揮著帕子一招,立時又過來幾個像姑,唾沫星子亂飛,圍著阿里袞施展起迷魂大法來。
玉姐攙著柳如煙,卻無心看這出戲,一臉關(guān)心地掃視著樓下。
“砰——”
“嘩啦——”
搜捕仍在進行,一個兵丁一腳踢開了廚房的門,爐火燒得正旺,白氣蒸騰下,一個高大的廚子站在爐灶邊大汗淋漓地正在炒米粉。
“看沒看到一個叫肅文的人,十六七歲年紀(jì)!”兵丁咽了口唾沫。
“軍爺,我是沒看到,沒瞅著正忙著嗎?姑娘們可都等著呢,你自己個搜搜吧,我哪顧得過來!”這廚子的五花肉已是下鍋,一陣香味飄過來,那兵丁不由得把刀入鞘,走了過來。
“操,飯還沒吃呢就趕上這趟差使,有碗沒有,給我盛一碗!”
那廚子一愣,滿是油煙的臉抬起來,“成,給誰吃不是吃,您且等著,米粉馬上下鍋!”
一會功夫,他就端過一碗熱氣騰騰的東莞炒米粉來,兩手順勢在油膩膩的褂子上擦擦,又遞過一雙筷子來,“軍爺,您慢點吃,這還有酒,我們老家叫oldwhitefuck,您要不要來點?”
“好,快些?!蹦潜「屑さ乜此谎郏菑N子立馬遞過一個壇子來,“這兒的酒,說什么是大內(nèi)的滿殿香,其實全是這酒勾兌的,您不嫌棄,就多喝幾杯。”
“這堂子,來得是冤大頭,喝的也是冤大頭,嗯,好!這fuck酒好喝!”那兵丁贊道。
“劉晃,磨蹭什么?快點,快點出來!”外面有人粗俗不堪地喊起來。
那叫劉晃的兵丁一口喝干了碗里的酒,“嘖嘖,這酒不錯,就是這米粉,不是個味!”
“大人,這是東莞米粉,您是北方人,可能吃不慣,酒喝著好就成,那您再來!”那廚子十二分地?zé)崆椤?p> “來個屁,這些娘們,這一晚上沒有個幾十兩銀子,哪能進得起這個門!”那兵丁罵罵咧咧地走了。
“大人,沒有發(fā)現(xiàn)肅文。”一個兵丁上前稟報道。
阿里袞正要說話,又一個兵丁急匆匆跑進來,“大人,外面有人騎馬跑嘍!”
“追!你,把這些人帶回衙門!”阿里袞立馬來了精神,他一使眼色,幾個兵丁強行拉開曹鴇等人,一行人馬立馬追了出去。
樓上的柳如煙頓時松了口氣,多隆阿卻不樂意了,“,肅文,我操你大爺,我就知道跟你在一塊沒好!”
勒克渾反譏道,“不是你拉著我們來的嗎?”
“啊,是,是我拉著你們來的,可是跑的是他,太不仗義,遇事,他跑得比兔子還快!”
多隆阿話音剛落,卻一臉錯愕,周圍的一眾像姑都怒目而視,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啪”,一塊糕點就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臉上,馬上就有無數(shù)塊點心、茶杯扔向多隆阿。
一會兒功夫,多隆阿不象人樣,但兩只胳膊被綁著,只能兀自喊著,“哎,哎,我他媽的得罪誰了,不就喊了句……”他突然上省悟過來,發(fā)聲喊,自個快速朝外面跑去。
押著他的兵丁哭笑不得,趕緊推著幾個人往門外走。
“二爺哪去了?”玉姐悄悄問柳如煙,“你們不是……”
“玉姐,沒有?!绷鐭煁舌恋匾慌ゎ^,“我也不知,適才商量著怎么湊銀子呢,外面一響,他就跑出去了?!?p> “快看,如煙,快看。”柳如煙回過頭來,也是吃了一驚,樓下那個穿著一身臟兮兮、油膩膩的廚子褂子正是那個讓他擔(dān)驚受怕的肅文。
他揮手朝柳如煙一笑,卻是再也不敢耽擱,轉(zhuǎn)眼間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長夜如磐。
方才的溫香軟玉恍如隔世。
肅文一把脫下身上的褂子,順手扔到路邊,早春的晚上仍是寒冷,可是他仍覺著渾身上下燥熱一片,適才的一幕他都看到了,也聽到了,指名道姓地抓人,如果說不是讓人算計了,死八回他都不信。
多隆阿與胡進寶沒什么,白丁一個,可是,麻勒吉、海蘭珠與勒克渾可是官學(xué)生啊,麻勒吉剛被革去官職,此次,怕是注定是要離開咸安宮了,都因為,因為自己的大意。
而自己,腳踢侍郎,槍打額駙,眠花宿柳,咸安宮怕是回不去了,這正六品的頂戴,也戴到頭了,這滿街的兵丁還在搜捕自己!
他媽的,誰?他媽的,誰干的?
暗夜中,肅文如發(fā)瘋般朝前跑去。
…………………………………………
…………………………………………
“好!”前內(nèi)務(wù)府總管明善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志端與肅文打起來了,還把潘祖蔭給打了,這下熱鬧了!”坐在旁邊的高塞笑著拿起茶杯,輕松地呷起茶來。
“咸安宮有幾個官學(xué)生讓巡城御史給拿了?可惜,可惜啊,沒抓著那個肅文?!泵魃撇唤笸髧@息。
“嗯,有五個,不過,額駙爺被那個叫肅文的打得不輕,還動了槍,這,這,”那人比劃著,“一槍打在了這!”
“哪?”鄂倫察適才還沉默不語,此時也很是驚異。
幾人正在鄂府一起吃酒談?wù)?,可巧手底下就有人來報信,?dāng)聽說是蒔花館出事,三人都來了興趣,因為,這蒔花館的東家正是內(nèi)務(wù)府廣儲司的總辦郎中壽琪,他是鐘家的人,別人不知道,他們?nèi)齻€還是摸得門清。
當(dāng)前正值七格格與內(nèi)務(wù)府互相對峙之時,稍有點風(fēng)吹草動,眾人都很是敏感。
當(dāng)聽得與七格格有傳聞的肅文與額駙鬧將起來,還動了槍,三人的心思瞬間都是轉(zhuǎn)了幾轉(zhuǎn),但面上仍然笑語盈盈,不動聲色。
“這樣,七格格就更看不上他嘍?!备呷Φ?。
“壽琪那邊有什么動靜?”明善問道。
“估摸著也接到信了吧,樓子讓巡城御史弄得一塌糊涂,心里肯定摟著火,這些日子也不舒坦,兩湊一,我看有好戲看嘍。”明善笑道。
“巡城御史,是南城的嗎?”鄂倫察突然問道。
“不,是北城的御史,阿里袞,就是原來在上書房任章京的那個?!?p> “是他啊?!备吆Φ?,明善也笑了起來,“這下更熱鬧嘍!”
司馬白衫
投幾票吧,真是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