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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煙江湖錄

第六章 流光故人

烽煙江湖錄 負雨 5268 2016-12-31 09:09:41

  李巖施展輕功,約盞茶功夫便到了問道坡。此時他于內功輕功均有所體悟,雖行得甚疾,卻是臉也不紅氣也不喘??撮T小童青竹出得門來,見是李巖,便道:“師兄不去參加較武,來此作甚?”李巖道過原委,青竹知道師尊青睞于他,便直接引他入任俠居。

  李巖拜見了于九音,向他訴說了詳情,并呈上布囊。于九音卻看也不看,直接對外道:“既然是故人到訪,為何不進來相見?!敝宦牭瞄T外一人道:“晚輩實乃迫不得已,囊中之物對晚輩等非常重要,若非情不得已絕不離身,只能背后跟蹤李師弟到此,心中確無不敬之意,豈敢造次?”

  李巖又驚又怒,原來黑衣男子一直尾隨在他身后,他自忖輕功已達上層,內功小有成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不敢說,身后一直尾隨有人居然不知。

  于九音、李巖出得門來,見男子、少女恭立于門前,行的是弟子之禮,。二人見于九音出門,當下上前抱拳:“東海李湛、楊嵐見過于師叔?!闭f完就要跪下磕頭,于九音忙上前扶住二人,道:“當年一別,如今你們已經(jīng)長大成人,大家那便放心了?!崩钫繀s道:“若非于師叔高義,只怕天都到東海之間,李湛都不知道會葬身何處?!庇诰乓舻溃骸扒胰雰日f話?!?p>  到得室內,少女楊嵐又跪下磕頭,于九音卻坦然受了一禮,緩緩道:“當年我與楊兄于天都道左相逢,以武論交,到得后來,他向我傾訴心中志向,愿兵鋒所指,揚威西域,勒石燕然;又說久處天都權利漩渦,眼中所見,耳中所聞,不平之事多矣,卻不能如我這般快意,愿有生之年,天下平定之后,便隨我遠走江湖,蕩盡天下不平。卻不料……”

  楊嵐沉默片刻,昂然道:“楊家世為將門,家父以身許國,到得后來求仁得仁,又有何憾;我雖為女子,愿繼承我父之志,此生不渝。”她并非張揚沖動之人,這幾句話也說得語調甚是平淡,但室內并無一人會懷疑她言中之意。李巖望著這個和自己一樣幼年失怙的少女,也不知她此生短短十余年間已受了多少苦楚,才能如常人一樣談論家國生死。

  于九音點頭道:“不錯,虎父無犬子,楊兄有你這么一個女兒,九泉有知,也必無憾!”

  說完解開手中布囊,取出一張火紅色的弓來。弓長約四尺,弓背不似木質,渾然一體,鑄成展翅的鳳凰,中間鳳口作嘶鳴狀,尾羽斜飛而出勾住弓弦,美輪美奐中透出一股肅殺之氣。于九音輕嘆道:“九天鳳語鑄冰弦,北邙虎嘯扼燕然;英雄不言封侯事,亢龍泣血戰(zhàn)黃泉。當年楊兄在天都百步之內以此弓連續(xù)射殺漠北三煞,暴尸三日,西域遂有傳言,楊燁不死,西域武林不從定鼎門而入。從此之后,“鳳鳴”隨楊兄名揚天下,武林中方知軍中也有天下宗師,而當時楊兄也不過而立之年?!?p>  李巖幼時喜聽故事,周青冥卻常常拿武林掌故出來賣弄,漠北三煞他是聽說過的,傳聞是西域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性格殘忍狡猾,中原武林中多次圍堵無果,事后卻又兇殘報復,很是造成一片腥風血雨,卻不知竟是被楊燁射殺在天都。想起前輩英風,李巖不由得悠然神往。于九音將鳳鳴收入囊中,還給李湛,又問起流光城的狀況。

  李湛眉頭輕皺,但見于九音無意避諱李巖,便說了下去:“全仗當年師叔相助,對方精通水戰(zhàn)的大將折損甚多,大型戰(zhàn)船也破壞殆盡,這十余年來雖也在逐漸恢復。一則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二則北邊對他們也不甚信任,嚴格限制水師擴張,近年來流光城確實好過了許多。他們也只能封鎖沿海一帶,禁止流光城與陸上往來,然則海域數(shù)千里,又何必非要在他們封鎖之處登陸。此時流光城無論糧食還是用品都能自給自足,不然也能與南方萬里之外的島上之國進行貿易獲得。無礙堡雖扼居要沖,奈何無強兵相助,也不能對流光城產生威脅,只是影響我等上岸罷了。這次我們故意繞遠從登州上岸,本以為已夠小心,還是被無礙堡的三公子綴上。那小子雖仗著無礙堡之勢作惡多端,卻甚是狡猾,害得我們故意繞了老大的圈,最后擺脫從人,師妹親自出手了結了那廝,一則為民除害,也算報了恩師部分血仇?!彼K究是心有掛礙,涉及到關鍵之處只以“對方”、“他們”相稱。

  于九音長眉一挑,“哦”了一聲,看向楊嵐。于九音久居問道坡足不出戶,雖不知道無礙堡三公子武功如何,但無礙堡的堡主連無心憑一手無礙刀法縱橫天下久已,楊燁之死他在其中出了大力,想來他的三公子也不會差到哪里,沒想到居然被楊嵐這個妙齡少女直接擊殺。

  楊嵐臉上殊無得色,只是淡淡說道:“無礙堡大公子、二公子武藝高強,三公子連海碧不過是仗父余蔭,浪得虛名罷了。平日里尋他還尋不著,如今碰上了,便順手結果了。有朝一日我武功大成,當讓連無心血債血償,方不愧楊門之后?!?p>  于九音道:“賢侄女勝而不驕,有大將之風。這么說你們此來,何人赴二十年之約,已有定論了么?”

  李湛道:“原定是由我赴約,只是大家都不肯,后來師妹武功精進,便一致定為由師妹前往,我便在外接應吧?!崩顜r不知二人所言何物,只是見大家神情便知是“生死之約”一類,他不知李湛身份特殊,只是覺著奇怪,李湛明顯武功高強,緣何讓以一妙齡少女去赴生死之約。

  于九音沉吟片刻,道:“也罷,我來看下賢侄女的槍法已得楊兄幾成功力,再做定論。”

  楊嵐絲毫不覺意外,解下背后長囊,取出兩節(jié)物事,雙手一擰,“咔吧”一聲連為一柄八尺六寸五分的長槍,一張虎口咬著槍鋒,乃是名槍“虎嘯”。她雖年幼,但身材高挑,八尺余的長槍控于掌中并無任何不諧之處。李湛在一旁道:“薛師叔把這柄“虎嘯”傳了給我,在尋回“龍嘯”之前,這柄槍便歸于師妹了。”

  楊嵐卸下披風,躍出廳外,雙手舞動長槍,擺個架勢,口中道:“請師叔賜教!”

  李巖在旁觀看,直覺雪膚、紅衣、素手、長槍渾然一體,說不出的瀟灑好看,也無一絲破綻可言。

  于九音道:“好一個“不動如山”!賢侄女已得個中三味。不過你要對戰(zhàn)的不是我,而是他!”說完指向李巖。李巖見少女持槍之姿無懈可擊,本就有了躍躍欲試之意,聽得于九音如是說,便拔劍走出庭外,與楊嵐遙遙對立,起手“明月相照”,既取守勢,又示尊重之意,口中道:“請師妹賜教!”他不知少女年齡,只是看著不比自己年長,便以師妹想稱。

  楊嵐見是李巖下場,口中也不啰嗦,長槍舞動,整個人的氣勢突然之間變換。若說剛才李巖覺得面對的是一座高山,現(xiàn)在面臨的便是一團烈火。于九音道:“侵略如火!“破軍槍法”中攻勢最為猛烈的一路,李巖,你取守勢吧!”

  不待李巖回答,楊嵐手中的長槍破空而出,直如燎原烈火,瞬間槍影已將李巖籠罩在內。槍長加上臂展,幾乎院中任意一處都處于槍鋒威脅之下,李巖想躲閃而不可得,稍一用劍格擋,便覺槍上力道沉重,竟似不能抵御。本來“虎嘯”就不同尋常,普通長槍多為木柄,“虎嘯”通體由異種鋼鐵鍛造,頗為沉重,韌性極佳。楊嵐常年習槍,此刻槍勢使開,隨手施展,沉重長槍在她手中竟似輕若無物。

  李巖從一開始取守勢,基本已無反手機會,還好他近日來與張大通對練,對劍法中各守勢再也熟悉不過,又仗著“負天絕云”的內功心法,尚可抵擋,只是每次兵刃相交,都覺手臂發(fā)麻,不由得暗暗稱奇:“想不到楊嵐這么一個少女竟如此力大?!彼闹獙Ψ轿淦鞒林兀倥w力終究不如男子,這樣如烈火一般的攻勢必然不能長久,終究會有衰落之時,卻未曾料到自始至終,槍勢絲毫未有停歇。

  槍為百兵之王,向來用于沙場爭雄,善使槍者縱橫于敵軍之中,長槍與敵人兵器一交,便可借得足夠力道施展下招,歷久而勁道不衰,蓋因善于借力之故。楊嵐自五歲起開始練槍,到八歲時,就可伸直手臂,手持丈許長槍一端,一站就是半個時辰,用以熟悉槍性,感受身體、長槍融為一體,槍借體力,體借槍力。到得十歲,槍與自身可成陰陽循環(huán),自此起便是持槍立上一日一夜也不覺勞累。她起始靜立時槍鋒顫抖有碗口大小的晃動,后來可縮至茶杯大小,到的如今,她持槍而立時已看不出槍鋒有分毫晃動,長槍便如自身肢體的延伸一般,手腕不動長槍便可刺向任意方位。給她十年時間,若能體會如何借得天地之力,到時敵手寥寥,天下可縱橫。師叔薛炎稱她為百年難得一見的習槍天才,比起她父楊燁也不遑多讓。李巖若想耗盡她體力,直如癡人說夢。

  此刻她槍與李巖每一接觸,便能將借到的力回返與他,斗得越久,槍上威勢不減反增,以至于李巖感覺劍上力道越來越重,未及三十招,長劍便被擊飛,直鬧了個灰頭土臉。他原本覺得同齡之人自己即便不是對手,也絕不會輸于百招之內,更不會連還手也不可得,此刻真是覺得如井蛙窺天一般。

  楊嵐后撤一步,收槍而立,拱手施禮道:“師兄承讓!”

  李湛笑道:“于師叔,如今你是明白我的無奈之處了吧,不是我不想赴約,而是師妹比我更合適啊。不出三年,我這個做師兄的在武功槍術一途上便是拍馬也難及?!?p>  于九音點頭稱是,又道:“如此,“陰”之卷與“雷霆”之卷我便交還與你們,望能助賢侄女更上層樓?!闭f完入內去出一個小匣子,一面拂拭一面嘆道:“當前楊兄立下二十年之約,當是心有期盼,望自己后繼有人,但又何嘗不是將你們送上一條不歸之路。他將“陰”、“雷霆”兩卷心得交由我保管時便對我說,若是后人為可造之才,便交還給他們,若只是庸人,二十年之約再也休提,便由得他們終老荒島吧。如今我代楊兄交還武學心得,也不知是該代他高興,還是代他悲傷?!闭f完將匣子交還給楊嵐。

  楊嵐跪倒接過父親遺物。于九音扶她起來,叮囑她:“離約定之期限越來越近,你雖然武功精進迅猛,天都的防備想必也越來越嚴。未來五年,那里便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多年來你們居于流光,他們拿你們無可奈何,如今有機會對付你們,他們定然不會錯過?!睏顛怪x過于九音。天色卻也不早,于九音執(zhí)意留二人留宿一宿,第二日再離山。二人見盛情難卻,便應了下來。任俠居除了青竹之外沒有多余人手,便留了李巖幫忙。李湛見于九音待李巖頗為親厚,便也親近了起來。

  待得飯后安排好李湛、楊嵐住處,李湛又私下去見了于九音,顯是有些話不便當眾人面講。李巖擔心明日與司空飛天的較武,便去屋后崖上重溫劍法,日間一敗,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實是不敢懈怠。他在明月清輝下練了一趟劍法,又打坐運轉幾趟內功,睜開眼來,卻見旁邊不遠處楊嵐于月下持槍而立,一動也不動。李巖見她持槍姿勢奇特,不由多看了幾眼。

  楊嵐一手持“虎嘯”尾端,長槍平直伸出。此時無風,莫說槍鋒,便是槍纓也是一動也不動,李巖實是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如此過了半個時辰,楊嵐才收槍而立,這便是她的日常功課,此時已不需像往常一樣需要站立更長時間,只是用以體悟槍與身體的平衡。她見李巖在旁看了許久,知他有所疑問,便道:“李師兄,不知道有何指教?”李巖連道不敢,當下說出自己疑問,槍體甚重,便是持槍身平舉如此之久尚不可得,更何況手持槍柄。

  楊嵐將“虎嘯”遞與他,令他嘗試。李巖接槍,手中卻忽地一沉,此槍通體金屬鍛造,怕不有數(shù)十斤重,略一抖動就發(fā)現(xiàn)槍身韌性極佳,比起白蠟桿也不差。他也學楊嵐手持槍尾,槍鋒指地,使力將槍鋒舉起與肩齊平,未到盞茶功夫,便覺得肩膀似要斷裂一般,后來直接失去了知覺,槍鋒被他擺得如風中殘荷一般亂動。好容易挨過盞茶時間,槍鋒直墜了下去,再也舉不起來。

  楊嵐直到他放棄,才道:“李師兄,你能堅持盞茶時間,足以說明你根底很好,只是不善于利用自己的體力內力罷了。持槍并不是全靠手臂之力,要調動腰力、背力乃至全身之力,將力道傳于槍上,使槍與力相合。不知師兄是否發(fā)現(xiàn),即便你手持槍尾,舞動長槍也比維持長槍不動容易?”李巖說是。

  楊嵐續(xù)道:“槍由力而生勢,其勢在,則后續(xù)所需之力就少。所以槍之要訣在于以自身膂力舞動長槍,轉而生勢,由勢帶動槍鋒,而省自身之力。只是舞動之范圍較小而已,乃至于不可察,你便以為我只是持槍靜立?!彼舆^“虎嘯”擺了持槍靜立的架勢,李巖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槍鋒確在微微顫動,槍身也在微微顫動,乃至于楊嵐手臂、經(jīng)脈都在微微顫動,以生槍勢。楊嵐又道:“此法并非為鍛煉手臂之力,而是鍛煉如何調動內力、身體御槍,槍借自身之力而動,自身借槍之力而靜,到得后來,不止自身之力,外力皆可為我所借,以外力養(yǎng)自身之力,恃之以一而敵百,此為百兵之王?!?p>  說完她又持槍而立,讓李巖以劍斬她槍鋒。李巖依言而行,長劍與她槍鋒一觸,楊嵐手腕未動,槍鋒忽如靈蛇般彈起,幻化數(shù)朵梅花,直接籠罩李巖整個上盤,李巖一驚,倒踩七星,一退丈許,方躲過槍勢范圍。楊嵐道:“這一槍便是由槍勢與借你之力而發(fā),若添加我自身之力,威勢當會更強?!?p>  說完便傳了李巖持槍、借力訣竅,李巖一試,果然比憑蠻力持槍容易得多,他似是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顫動,以及槍體、槍鋒的顫動,只是功夫未到,槍鋒仍是會畫出車輪大的圓圈。只是如此持槍未過一會,便覺得全身經(jīng)脈劇痛、甚至覺得連骨骼都是疼的。楊嵐道:“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若有閑暇再行練過吧?!毕肓讼?,又道:“我主練槍術,但是想來天下武學之理必然相通,這借力之法未必不適合其他武功,李師兄自行參悟,看看能否為己所用。我明日還要遠行,這便告辭。”她日間與李巖比武,知道李巖根底甚好,只是使力之法并不靈動,她又承了于九音好大的人情,只道李巖是于九音的弟子,便趁機將一些運力、使力、借力的法門傳了給他。

  李巖在身后到:“多謝師妹。李巖不知師妹何時去天都赴約,到時若是有用到之處,請師妹直言?!睏顛够厥卓戳怂谎郏懒司渲x,自行去了。

  到得第二日李巖起床,未見李湛、楊嵐二人,卻聽青竹說二人怕驚動他人,天色未亮就走了,李巖聽了,不由悵然若失。

負雨

放假了,多更一章。感謝誓言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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