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鐵衛(wèi)也算小心,知道文士手中的折扇大有玄虛,所有人的視線始終緊盯那柄折扇。
冷不防,那文士手中的折扇頭部閃出一道銀光,又從扇尾排口又閃出一道銀光,電光火石之間,并不知銀光所向何處。
剎那間,快馬兩匹并排四名烏衣鐵衛(wèi)幾乎同時與書生擦身而過。
這四名烏衣鐵衛(wèi)剛剛一會眼神,先覺口中一甜,咧嘴時,鮮血順嘴角流出,不等他們感覺痛楚,己經(jīng)一個接著一個墜落馬下。
烏衣鐵衛(wèi)們至死,都沒有弄清自己的致命傷在哪里。
坐在馬車中間的查良喟嘆一聲,不需揭簾,聞風(fēng)聲,老管家便知道,那倒在青石板上的四個烏衣鐵衛(wèi),右邊的烏衣鐵衛(wèi)傷及左肋,左邊的烏衣鐵衛(wèi)致命傷卻在右肋!
四匹失去主人的大馬安靜停頓在巷口。
如今的三內(nèi)巷,霉臭之外,還彌散著一股淡淡血腥之氣。
馬車的馬夫,咬咬唇,傻傻盯緊兩個馬頭之下的那個文士。
那文士此時單膝跪地,低頭屏息,手臂平展如翼,保持著奇怪的架式。
馬車夫也在死死盯住書生左手所持折扇,合攏的折扇烏黑無光,從扇尾看到扇子頭,也沒有發(fā)現(xiàn)其中殺人的刃尖。
只是如今,平直的扇柄慢慢地滴著水滴,“滴答”,“滴答”黏稠地緩緩滴打在青石板上,聲聲敲打在馬車夫的心頭,那可是鮮活的血滴!
文士緩慢抬頭時,馬夫終于看清了對方瞇瞇的三角怪眼。
文士目光之中寒光一閃時,馬夫不由得身體不受控制地抖動,他猛然醒悟到什么時,發(fā)抖的手指幾乎將攢在手中的趕馬鞭捏碎……
“現(xiàn)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給你一個自絕的機會咯,作孽鬼?!蔽氖砍靶β曋心弦羯踔?。
誰知話未說完,憑空“怦”的一聲巨響!
那馬夫像一塊大秤砣一樣飛起,越過雙架馬車,直直砸向還單膝跪在青石板上的文士!
二人體型差異巨大,馬車夫龐大的身軀就罩在那文士上面,一下子看不到那文士的身形。
馬車夫這驚世駭俗一記絕殺,只為殉職?
三內(nèi)巷里,一片靜寂,除了偶爾馬蹄敲擊青石板,別無他聲。
查良忍住咳聲閉目而坐。
半響,馬車夫的軀身動了動,翻至一側(cè),身下拱出那個狼狽的文士,他手中折扇的扇尾早己洞穿馬車夫的身子。
破敗院墻之中,一棵枯樹直指蒼天,枝頭停棲的幾只烏鴉,見此情此景,呱噪幾聲,抖抖松散的羽毛。
三內(nèi)巷中血腥味道加重時,烏鴉“撲朔”縱身飛去,那枝頭巍巍顫動,竟掉了幾許雪塊,說不出的凄涼……
文士咂咂嘴,用一種相當(dāng)復(fù)雜的表情推開馬車夫,扇尾才從馬車夫前胸一點一點拔出,緩緩露出那一瀉銀光,那是一柄細長劍!
這柄扇劍,是一柄暗劍,扇子頭兩邊上按,細長劍扇尾前出,扇子頭下按,細長劍扇子頭反手后出。
此劍原理傳自峨眉派中的峨眉刺,但峨眉刺原為峨眉派女子使用,且明白告訴對手,可以前刺后刺,不失為明小人真君子,如此這扇劍般機關(guān)重重暗射,此為明君子暗小人。
那文士手中一抖,扇劍又恢復(fù)成一柄平平無奇的折扇,
“扇亦劍來,劍亦扇,滅三門韓方殺人的器物果然精妙!”查良未語先咳。
韓方拍拍身上污漬,表情反而沒有剛才的輕松,一拱手道:“原以為,天下間要數(shù)陰損,我滅三門韓方認了第二,應(yīng)該沒有敢承認第一了?!?p> “如今呢?”查良冷冷道。
“今天算是開眼了,老總管,佩服,俺韓方對你是大寫的佩服?!表n方搖頭苦笑道。
查良所乘的馬車車廂從前面已經(jīng)破開一個大洞,顯然是,查良從后將馬車夫擊出,將之送戳在韓方劍下,那馬夫如今已經(jīng)死透了。
“韓方,殺人滅口便做得利索些,沒必要貓盤老鼠,讓我們這些做奴才的徒增痛苦啊?!?p> 查良輕咳幾聲,自行打開車廂側(cè)門,昂然踱步出來時,臉上哪有半點驚慌之色。
“此地不是久敘之地,我家六爺將您想念得很,請。”韓方道。
查良點點頭,單手甩袖一捉,放到背后,道:“前頭領(lǐng)路?!?p> 三人昂首跨過腳下的尸體,一陣青煙一般消失在三內(nèi)巷之外。
……
堂堂江南查家,此次迫于情勢,派老管家偷偷與對方談判,私底下深以為恥。
查良生恐此事傳將出去,使主家成為天下人的笑柄,所以此次伴他出行的奴才們,對方去殺也罷,自己去殺也罷,必須盡行滅口,此所謂查家家訓(xùn)之“玉碎”!
馬夫愚鈍,臨死之前,方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被老管家?guī)胨缆?,只是為時以晚,他被老管家當(dāng)場一掌擊斃,拋尸砸向滅三門韓方。
燭光之下,石幾石案,案上三碗小菜,半壺冷酒。
一個老者端杯又放下,反復(fù)數(shù)次,一聲嘆息剛至一半,己經(jīng)咳彎了腰。
原來是老管家查良在此夜不成眠,此處的幫廚為他弄了些小食佐酒。
“老管家要注意身體喲?!表n方走到附近,剛剛迎上查良的目光,小心又后移半步。
三內(nèi)巷中,查良一見韓方的扇劍出手,便知道老友查喜之死與這位滅三門大有關(guān)聯(lián),雖然兩方正在籌備談判中,他仍然拋尸砸向?qū)Ψ酱砣隧n方,也是當(dāng)時動了殺機。
韓方能夠當(dāng)時死里逃生,己屬萬幸,所以如今再接近老管家,本能地帶著三分小心。
韓方低聲道,“廚子們做的小食不合您的口胃?”
查良不冷不熱道,“廚藝粗陋,完全不合?!?p> 韓方笑道,“只不知老管家在烏衣巷內(nèi)如何宵夜?”
查良以眼角余光斜瞥著韓方,悠然道,“這幾年老得快,口味越發(fā)偏淡,睡前會飲上半杯葡萄美酒,小食嗎,只有個‘雀舌’勉強還吃不膩。”
當(dāng)時的‘雀舌’這道菜,乃是后廚生取虎皮鸚鵡的舌尖之后巧手薈制,一百條鸚鵡舌頭才能炒制成小小一碟,可算是小食中的極品。
韓方自詡這幾年跟著六爺過得充實,可憐他對于這道‘雀舌’也是光聽過沒見過,忍不住心中罵道,“做奴才做到你這份兒上,真是死而無憾了!”
查良斜瞥了韓方一眼,道,“六爺多久到?”
韓方吃吃笑道,“咱們六爺忙得很,恐怕不是任誰想見就能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