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場里面藏污納穢,在這種地方本來就是營生不易。
鬼子六憑著自己魅偉的身材,還有在狗場里從未打輸過的戰(zhàn)績,贏得了大家的尊重,本來,他可以一直在這個小賭檔前呼風(fēng)喚雨。
剛才,他輸了,輸在他的追隨者的眼皮底下,而且是被對方一招制住,輸?shù)脤嵲谔y看。
這又是一種怎樣的絕望?
玉摧紅將那張一萬兩的銀票收起,又隨便掏出一張,不過這次的只是一百兩,低聲道,“我不會傷害孟端陽,告訴我,他現(xiàn)在哪里?”
鬼子六抬頭的時候,雙眼中盡是怨毒之色,面前這個葡國裝束的年輕人,口口聲聲不傷害人,卻不想想,他鬧了剛才這一出,對鬼子六的傷害得多么徹底。
這個地方,在眾人前表現(xiàn)出來的兇悍,其實是鬼子六賴以自保的虎皮,如今他披著的虎皮被人撕得粉碎,狗場中的賭檔經(jīng)營權(quán)就會在當(dāng)日被收回。
那一群曾經(jīng)的擁戴者,如今再看著鬼子六的大胡子,再看著他挺翹的臀部,眾人笑得意味深長。
一旦,想到自己原來最喜歡的“賭債肉償”的把戲,鬼子六忽然覺得很冷,冷得心底都在發(fā)顫。
“正陽門內(nèi),洪武崗,西崇禮街,教堂。”
鬼子六說完,小心收好這張銀票,他趕著要離開賭檔,離開狗場,離開這個鬼地方,而且要逃得越快越好。
鬼子六溜得很快,只是他剛出門口,就被幾個黑衣人拉住。
這些黑衣人雖然打扮得娘里娘氣,出手卻極為兇狠,兩個人強(qiáng)行將鬼子六的兩臂架起,一記炮錘重重地?fù)v在鬼子六的小腹之上。
鬼子六疼得幾乎把膽汁都要吐出來,幾個黑衣人吃吃笑著,把他架進(jìn)了路旁的一個黑胡同。
張三聽說這邊有人打架,風(fēng)急火燎地趕過來,還沒進(jìn)門,先被一個老太婆一樣的男人堵了個正著。
那老太婆一樣的男人說話還算客氣,道,“張三哥,不知道你對經(jīng)營賭檔有沒有興趣?”
“沒興趣!”張三實在受不了對方身上飄過來的刨花油氣味,干脆將他一掌推開。
謝天謝地,玉摧紅雖然面像有苦惱,好在身上安然無恙,如今,小門房象蔓藤一般的纏住他的胳膊,嘰嘰喳喳地講個不停。
張三拉著玉摧紅起身就走。
出門時,玉摧紅終于還是沒有忍住好奇,道,“一個大男人,怎么個賭債肉償法兒?”
張三道,“聽……”
這時,鬼子六一記殺豬般的慘叫聲撕裂長空,讓人聽著只覺得身體某處一陣痛苦而劇烈的收縮。
不過,更多賭客們聽到這個新奇刺激的聲音,當(dāng)時便心領(lǐng)神會,他們逐個將一些碎銀交到那個老太婆一樣的男人手中,笑嘻嘻地排隊走進(jìn)了黑胡同。
于是乎,鬼子六在慘叫過后,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你們這幫畜生不是人呀!”
玉摧紅臉色一慘,便要出手施救,張三卻在此時悶聲將他制止。
一年多來,狗場中的賭檔運作順暢,這全部要歸功于:為了杜絕逃單,鬼子六琢磨出來‘賭債肉償’這個好主意,如有不從者,當(dāng)場亂棍打死,直接拋尸秦淮河!
在這狗場之中,人命本來賤如草芥,多少堂堂七尺男兒,只因為輸?shù)镁?,又想要保住自己珍貴的生命,可憐……終于就在那個黑胡同里后門不保!
狗場之可怕,就是大家在掠食者和食物這兩種身份之間,可以隨時轉(zhuǎn)換,而且速度快得驚人!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好招兒,今兒個,嗓子哭啞了也要給我頂下來!”那個老太婆一樣男人大聲道。
真可謂:天理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看來,鬼子六這一次只能是在劫難逃了。
因為這是狗場中的內(nèi)部事務(wù),張三無權(quán)干涉,心頭道,可憐的六哥,如果實在無力反抗,你就只能老實趴在那兒享受過程,這事實在沒法幫你了,只有真心祝福,千萬千萬……
玉摧紅一邊想著“請君入甕”這個成語,一邊饒有興趣地盯著張三,仿佛惡狼盯著失去抵抗的肥羊,又仿佛嫖客看著酥胸半露的美人,這眼神又賊又色,盯得張三的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姓玉的,你想干什么?”張三被他嚇得向后一躍。
“聽說,張三哥曾經(jīng)在這里輸了不少銀子,欠下賭資的那種時候,你被他們拖進(jìn)黑胡同里欺負(fù)過幾次?”玉摧紅說到‘欺負(fù)’二字,忍不住自己先笑出聲來。
“老子就是欠了,誰特么敢……”張三吼道,他一轉(zhuǎn)念間,自己也笑了。
天上月光不明,只有孤星三兩點。
“小門房為人不錯,也是第一次對陌生人表現(xiàn)得這么親密?!睆埲鋈坏?。
玉摧紅嗯了一聲。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沒有女人喜歡你了,你會不會考慮一下……他?”張三向后一指,道。
在二人的身后,小門房己經(jīng)跟出了很遠(yuǎn),他欲語還休,就好象一個送別夫婿遠(yuǎn)行的小媳婦。
玉摧紅本來還想陪著張三走上幾步路,聽到張三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人已掠入院子,就像是一只剛被人踩中了尾巴的貓一般沖了過去,再一擰身,竄上院子中央的十尺桿頭。
等眾人再抬頭時,春夜的風(fēng)里,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丁香之氣,玉摧紅的影子早已遁去無蹤。
“小胡子兄弟,他笑容可親,有帥氣的胡子,有挺翹的屁股,有大把的銀子,他本來就不屬于這種地方,離開了狗場,以后,我怎么才能再見到他……?”小門房有些惆悵了。
“父母留下的一根傳家寶,硬是被你們糟蹋成了攪屎棍。”張三說話的時候,可沒有小胡子兄弟那樣的斯文含蓄。
小門房低頭咬唇,幾乎要哭出聲來。
“有惦記小胡子這個精神頭,你小子就不知道特么去琢磨著勾引一個大胸娘們兒嗎?!”張三再也忍不住了,干脆一腳踢過去。
……
玉摧紅其實很懶,所以他一旦施展開輕功,喜歡無視所有障礙,起點直通終點。
夜已經(jīng)來了,屋瓦之上一片黑暗,月亮在這個春天的晚上居然隱入云層之中。
直到看見一只烏鴉從教堂的塔尖驚起時,玉摧紅眉心微皺了皺,將身形一墜,象一片落葉輕飄飄地落在的青石路面上。
西崇禮街。
因為洗掃得勤,青石路面之上沒有一片落葉。
教堂的西大門如今敞開,主祭臺上雕像莊嚴(yán),身周點燃了無數(shù)支白色的蠟燭,將室內(nèi)照得如同白晝一般通明。
奇怪的是,玉摧紅在其中來回轉(zhuǎn)了一圈,竟然沒有看見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