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天上寒星三兩點。
如今的姑蘇城外的虎丘,己經(jīng)看不出半點形狀,重重夜幕之中,只有劍池附近的一處宅院依舊燈火通明。
若是細看,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之中,卻似乎埋伏著無數(shù)刀光人影。
黑色,豈不是天下間最兇險的顏色。
孟端陽在兩個鏢師的扶持下,在一張椅子坐下。
大廳里面的燈并不多,卻一樣亮如白晝,以岳家之富甲天下,就算是別院的四壁也是懸上明珠,燈光映著珠光,柔和的光線,令人覺得說不出的舒服。
只是在這樣舒服的光線之下,孟端陽那黑紅的臉龐現(xiàn)在蒼白得很,身子不自主的顫抖,看來就好象隨時都會昏倒。
他好不容易才率眾人離開孤島,又在十五衛(wèi)引領(lǐng)之下直奔此處,一路奔波,己經(jīng)有三餐水米未進了。
鏢師們看在眼內(nèi),盡量離他遠遠的,誰都知道,既然發(fā)生了這么嚴重的事情,孟總鏢頭的火氣會很大。
宅中的老仆端上茶水之后立即轉(zhuǎn)身,十五衛(wèi)吩咐后廚準備飯食。
孟端陽才在椅上坐下,就有兩個人悠閑地從內(nèi)里渡了出來。
當先的年輕人眉目清秀,作書生裝束,正是唐寅,在他的后面緊跟著的大胡子雖然是主教安若望。
安若望一步跨進堂中,四處張望一番,才道:“人呢,查少將軍在哪里?”
一個鏢師低首嘀咕一聲道,“被擄走了。”
安若望沉吟片刻,道,“他有沒有把藥帶上?!?p> 查端陽飛步搶過去,一把抄住安若望的衣領(lǐng),搖撼喝問道,“你不是說過,動完手術(shù)就可以痊愈的嗎?”
唐寅在一旁冷冷道,“再嚴重的狀況面前,也要記得尊重長者,麻煩你把手放下來。”
孟端陽雖然心急火燎,他暫時卻也不愿同唐寅徹底翻眼,咬牙松開兩只手,悶聲道,“怎么還要服藥?!?p> 安若望生性曠達,並不計較枝節(jié),他心平氣和道,“從本質(zhì)上講,西醫(yī)其實和中醫(yī)一樣,講究內(nèi)外兼治,手術(shù)是在外部剝離病灶,西藥卻是固本培原?!?p> 孟端陽道,“西藥是用來解毒的嗎?”
安若望道,“其實,它的功效只能止癢?!?p>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么淺顯的道理誰又不懂呢?
唐寅聞聲不屑一笑。
安若望補充道,“查少將軍這種癢,因為感覺是癢入骨髓深處,其實比身體外部任何一種疼痛還要讓人難受。不過……”
孟端陽急道,“不過什么?”
安若望道,“少將軍如果前段時間里定時吃藥,現(xiàn)在偶爾漏服一兩天也沒事,只要注意別喝酒?!?p> 唐寅聞聲一驚,道,“如果,不小心又喝了酒呢?”
安若望道,“在酒精的刺激之下,患者會感覺體內(nèi)奇癢無比,我在學醫(yī)之時,見過一個類似癢癥的重癥患者,最后,他忍不住用刀把自已的皮膚一刀一刀地切了下來?!?p> 安若望主教,另一個重要身份卻是醫(yī)生,他己經(jīng)見過太多怪癥,所以講得平平淡淡,這屋子里的人,聯(lián)想那患者一刀一刀將自已活剮的慘狀,差點吐了出來。
安若望道,“我今天是特意來給少將軍做術(shù)后復查,誰知道又發(fā)生這種不幸?!?p> 眾人無語,這空檔,孟端陽狠狠瞪了唐寅一眼,若不是忌憚對方身手驚人,只怕現(xiàn)在先動上手。
唐寅當然是“厚顏無恥”地扮上了無辜。
安若望看見四周場面尷尬,起身道,“我先回去,這里還有一些特意為少將軍準備的止癢藥,先放在這里了?!?p> 十五衛(wèi)安排完車馬送行,這才反轉(zhuǎn),此時,酒菜己經(jīng)擺好,孟端陽隔著一張飯桌和唐寅橫眉立目地對上了眼。
十五衛(wèi)往主客位一坐,望著唐寅冷冷道,“唐大才子行事不端,屢次壞了我們的大事,誠然,你的暗器,扇法乃是雙絕,如果,我們現(xiàn)在以二敵一呢?”
孟端陽會了意,偷偷將身子往十五衛(wèi)的身邊靠過去,惡聲道,“姓唐的,我家少主被擄一事,你罪責難逃!”
唐寅眼皮不抬,自顧取過三個杯子倒?jié)M酒,將手輕扇,卻不沾唇,姑蘇岳府珍藏的十年佳釀,果然香氣醉人。
他漫不經(jīng)心道,“既然確定查戰(zhàn)己經(jīng)被擄,這么高興的事情,當然要開一壇酒當作慶祝。”
這句話實在慪人,孟端陽氣得牙關(guān)咬碎,恨聲道,“要不要孟某給你也開上一壇?!”
“也好,也好?!碧埔χ鴮⒕票瓕λ贿f。
孟端陽哪里還有心情喝酒。
“你擔心酒里落了毒?”唐寅笑道。
十五衛(wèi)開始還由著唐寅顧左右而言之,聽到此處,忍不住將胡子一吹,怒道,“我堂堂姑蘇岳家,豈會做那種下作之事?!?p> 唐寅呵呵一聲干笑,道,“姑蘇岳家,還記得“下作”兩個字怎么寫嗎?”
孟端陽雙掌一提,十五衛(wèi)的右手不自主的摸向左腕,現(xiàn)場氣氛變得異常凝重,連燈光也變有些朦朧,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鏢師們起身手撫兵刃,卻不由主先打起了寒戰(zhàn),姑蘇岳家的別院富麗堂皇,怎么一下會變得又冷又黑暗。
這時,身后又有二人的腳步聲傳來,步伐沉重,顯示鞋履拖地的當然是岳家的姑爺祝枝山,另一個自然就是玉摧紅了。
“如果,剛才給此間上酒的老奴由黑衣人喬裝改扮,他下的只是蒙汗藥呢?”玉摧紅笑道。
“這兩個人的身形差距實在太大?!泵隙岁柕馈?p> 祝枝山卻是卟哧一樂。
孟端陽當場醒悟,江湖上確實有一種易容術(shù),可以改變聲音,面貌,甚至連身高也任意可以改換。
祝枝山昂首道,“現(xiàn)在是以三抵二,大家是準備著拼酒還是比劍呢?”
十五衛(wèi)低聲道,“姑爺,您怎么總是幫著外人說話?”
祝枝山得意一笑,道,“祝某向來是幫理不幫親。”
都說“酒是穿腸毒藥”,孟端陽端起酒杯的時候,眾人都眼巴巴的盯著他,這是一種非常痛苦的感覺,孟端陽此時竟然想到安若望主教,安若望主教為了研究解剖醫(yī)理,在私宅的后院之中,眷養(yǎng)了一些白色的老鼠。
不管是人還是白鼠,如果知道,自己從出身那日起,就是為了柳葉刀下的實驗品,這實在太過痛苦。
某一個特殊的時刻,意識的清醒,變得如此悲哀。
查端陽口中罵了一句臟話,干脆將三杯酒倒做一碗,對喉嚨中一倒,忽然向后一仰,倒臥在地上。
“酒里有毒,為總鏢頭報仇!”
鏢師們早已眼噴怒火,手挽刀花向著唐寅,玉摧紅和十五衛(wèi)撲了上去!然后,有更多的岳家護衛(wèi)們加入戰(zhàn)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