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卉婷顯然沒預(yù)見這么一出,非常不情愿的看著姚溪桐從內(nèi)侍手中拿走天子劍。
從這點來看,小皇帝聰明并有心機,無奈生母卑~賤,父親荒~淫,導(dǎo)致他自幼缺乏指導(dǎo)和教養(yǎng)。直至先帝突然猝死,太皇太后不愿大權(quán)落入外戚手中,無奈地扶持了他這個沒有背景的皇子登上帝位。這些年,朝臣們從未尊重過他,只拿他當(dāng)太皇太后的傀儡看待?;蕦m之中,他過得還不如蕭寶兒,縱有想法無數(shù),也不敢任性妄為。他有皇叔,有兄弟,有那么多人盯著屁股下的椅子。想要活著,就只能待在太皇太后的陰影下慢慢成長。
蕭寶兒來時的一身華服被宮人換成了太皇太后賞賜的布衣,滿頭朱釵也被摘下?lián)Q成木質(zhì)發(fā)簪。姚溪桐心有不滿的看著,暗道:娉婷公主和蕭寶兒有仇?難道真讓蕭寶兒如此離宮?那他豈不是要養(yǎng)活一個公主?
最倒霉的情況沒有發(fā)生,天子準(zhǔn)許蕭寶兒回宮收拾隨身物品,單獨留下了姚溪桐。偌大的祈年殿只剩天子與姚溪桐兩人,天子離開龍椅走到姚溪桐面前,輕聲說道:“我不喜歡她,可她卻是這深宮里活得最自在的人,看她那么自在,你也會自在?!?p> 小皇帝拖著沉重的背影離開了祈年殿,那模樣好似從未與姚溪桐說過話,后者聽到的聲音只是隨風(fēng)而來的絮語。
宮外,蕭寶兒早已收拾妥當(dāng),除了后背上的弓箭,她似乎沒有什么行囊。隨她一同等待的還有侍衛(wèi)喜鵲和侍女蘇蘇,看著三人不多的行囊,姚溪桐有些擔(dān)心自己的荷包,他可不想把錢花在這幾人身上。
“公主,你的隨身之物就那么點兒?”
“我的隨身之物只有這弓箭,這是我初到大夏就帶來的東西,皇宮里不能射獵,這次出宮定能派上用場?!?p> 蕭寶兒興致勃勃的模樣讓姚溪桐沒了言語。幾個月的行程在她眼中就跟出去玩一樣,這種被伺候慣的人,根本不知道沒了公主的身份,出行將會是多么艱辛的一件事。“公主,皇宮里就沒有其他東西值得你攜帶嗎?”
“陳地太遠(yuǎn),那些瑣碎的東西被我賞人了……”
姚溪桐竭力擠出一個笑容,心道:不當(dāng)家不知道柴米貴,等到上路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喜鵲,我已經(jīng)安排何伯買了車子,你去驛館通知何伯過來。”
眼見喜鵲策馬離去,蕭寶兒說,“我也想騎馬?!?p> 姚溪桐將她拽到一旁,“公主,古語有云: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溪桐只是鄉(xiāng)紳之子,實在沒有能力讓你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不等他把話說完,蕭寶兒問:“你說的我都知道,這和騎馬有什么關(guān)系?”
“我買不起馬?”
“馬很貴?我這里還有塊玉佩,可以拿來買馬嗎?”
“公主,我們的問題不是馬匹的問題,是你要適應(yīng)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p> “大夏不準(zhǔn)平民買馬?這也太欺負(fù)人了吧?”
“平民可以買馬,我想說買馬不難,養(yǎng)馬難,我們到了陳地之后不需要馬匹?!?p> “笨啊,不需要賣掉就好了??!”
“公主,陳地接近北遼,馬匹的價格不到大都的五分之一,這意味著我們會虧損很多銀錢。如果不計較每一筆銀錢,你以后如何養(yǎng)活自己的丫鬟?”
蕭寶兒驚訝的看著姚溪桐,丫鬟要自己養(yǎng)活?她根本不想帶蘇蘇走??!是蘇蘇苦苦哀求,一定要跟著她的……
“我可以把丫鬟送你嗎?”
姚溪桐瞥了眼蘇蘇,不愧是宮里出來的姑娘,有模有樣,估計還有不少秘密,也不知是誰安插在蕭寶兒身邊的奸細(xì)。蘇蘇可不是普通人,玻璃心肝一點就透,不等姚溪桐發(fā)問,主動跪在其腳邊承認(rèn)自己是宣澤送給蕭寶兒的奴婢,并非宮中侍女。此行去陳地,深知路途遙遠(yuǎn),但她有能力照顧自己,不會給隊伍添麻煩,懇求姚溪桐將她留下。
蘇蘇邊說邊哭,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人看著就心疼。
姚溪桐莞爾。為了得到蕭寶兒,宣澤還真是費心了,也不知那剩下的犀兕香是否在他手中,有沒有讓他看到蕭寶兒看見的未來!
“這位姑娘,快快起來!這一路就拜托你照顧公主了……”
蘇蘇不哭了,從隨身行李中掏出個盒子,怯生生的遞給蕭寶兒,“公主,這是宮中給您的月錢,管賬的楊公公不知去了哪里。離宮時,奴婢大著膽子去他房里將銀子取了出來……”
蕭寶兒好奇的打開盒子一看,滿滿的一盒銀裸子,“我有月錢?”
蘇蘇先抬眼看過姚溪桐,這才溫柔的解釋道:“公主,內(nèi)務(wù)府每月都會將您當(dāng)月的用度撥到楊公公那里。四季的布匹,夏天的冰塊,冬日的霜炭根據(jù)主子的身份都有定例。除了這些,逢年過節(jié)的打賞也都由楊公公登記入庫。至于這些銀裸子,這是宮中賜給主子打賞下人的。奴婢找不到楊公公,無法拿到公主庫房的鑰匙,只能在離宮之前找楊公公身邊的小太監(jiān)討了這盒子銀裸子。”
蕭寶兒咧嘴一笑,“你繼續(xù)收著唄,有需要就拿出來使。”
說話間,何伯駕車而至,一頭青灰色的老牛拉著輛黑頂黃蓬的兩輪車,慢吞吞地朝他們駛來。
“?!\嚒笔拰殐悍捶磸?fù)復(fù)的說著,有些不能接受要乘牛車前往陳地。
遼國鼎盛時期曾與大夏連年征戰(zhàn),以致戰(zhàn)馬稀缺,夏天子出行竟找不到毛色一致的馬匹,無奈改乘牛車。上行下效,牛車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為權(quán)貴的代步的工具。隨著遼國分裂,戰(zhàn)爭平息,風(fēng)靡一時的牛車逐漸淪為普通百姓與商販的運輸工具,但凡有點兒身份的人家都已改乘馬車。
蕭寶兒貴為公主,不是騎馬就是坐轎,哪有機會接觸牛車。她像個孩子一樣跑到青牛旁邊,伸出指頭戳了一下牛耳,看見牛耳搖了搖,高興地說,“桑吉,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坐騎,有沒有很榮幸的感覺?”
姚溪桐見鬼般看著這一幕,自語道:桑吉是誰?
蘇蘇回眸一笑,解釋說,“公主看上的東西就叫桑吉?!彪S即問蕭寶兒,“公主,要奴婢扶您上車嗎?”
“不用,”蕭寶兒利落地跳上牛車,弓著腰在車?yán)锢@了一圈。同馬車相比,牛車更為寬敞一些,車壁與座椅均蒙上了厚厚的一層棉布,最靠里的角落中放著一個軟墊和張小桌。
喜鵲騎馬帶路,何伯駕車,車中坐著姚溪桐等人。原本還寬敞的車子突然逼仄起來,蕭寶兒掀開簾子坐到何伯身旁,“老人家,我們一起努力讓桑吉跑起來吧!”
何伯有些惶恐的坐到一旁,“夫人,牛和馬不一樣。馬輕,爆發(fā)力強,跑的快。牛重,跑不快,但耐力好,走長途最合適不過?!?p> “這么說桑吉不會跑?”
“遇到危險的時候會,大多數(shù)時間都保持一個速度?!?p> “桑吉會吃糖嗎,給它會不會跑快點?”
“牛不吃糖……”蕭寶兒打斷何伯,“它不是牛,它是桑吉,我的桑吉?!?p> 何伯看著一臉認(rèn)真的蕭寶兒,終于改口,“桑吉吃草,也吃秸稈,偶爾還會吃豆子?!?p> “那只鳥,你有豆子嗎?我要喂桑吉。”走在前方的喜鵲實在不想搭理蕭寶兒,除了麻煩,這公主給不了他任何東西。他隨手一揮,后背長眼睛似地將一袋豆子扔到了蕭寶兒腳邊。
姚溪桐靠著行李坐在車廂最后方,車?yán)锏能泬|和小桌都是為他準(zhǔn)備的。蘇蘇坐車廂最前邊,掀開簾子就能碰到蕭寶兒的背。上車后,她借著外面的日光在刺繡,飛針走線的模樣甚是婉約。
牛車走得慢,整整一炷香,才從內(nèi)城走到外城,只聽小販叫賣聲越來越少,估計離城門近了。歷時百載的大都很像沉睡已久的兇獸,被時光湮沒了鋒芒,默默地看著一行離去。或許有一日,戰(zhàn)爭和鮮血能夠喚起它百年之前的一統(tǒng)中土的榮耀。
“蘇蘇姑娘,你伺候公主多長時間了?”
“公子,你喚奴婢蘇蘇就行。蘇蘇伺候公主快要兩年了,不知公子想知道什么?”聰明,犀利,青山君的屬下果然不一般。這樣想著,姚溪桐也放棄了試探,開門見山的問:“蘇蘇姑娘來自宋地?”
“回公子,蘇蘇確實來自宋地?!?p> “此去陳地必會途經(jīng)宋地,不知道姑娘對這段路是否熟悉?”
“天黑之前會經(jīng)過驛館,我們可以在那兒歇息。”
姚溪桐了然的點點頭,前方驛館怕是有好戲等著他們?nèi)ラ_場,能不能順利到陳地就得看等著驛館的究竟是什么!
“夫人……夫人……夫人……”他連喚數(shù)聲才讓蕭寶兒意識到被叫的人是自己,“喊我干嘛?”
姚溪桐隨手抽了本書遞給蕭寶兒,“長路漫漫,夫人可以看書打發(fā)時間?!?p> “我不喜……”話沒說完,蕭寶兒意識到她曾承諾姚溪桐:一切聽他所言?!靶校铱磿??!币槐K茶不到,她扔下手中書籍,嘟囔著,“皮襖子,以后你都得夫人、夫人的叫我?”姚溪桐沉默地笑著。她又說,“要不我和蘇蘇一樣叫你公子,你喚我瀟瀟?”
“你若能像蘇蘇一樣聽話,我可以叫你瀟瀟?!?p> “皮襖子,這可是你答應(yīng)的,不準(zhǔn)反悔?!?p>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公子,瀟瀟錯了!”
“表現(xiàn)的不錯,繼續(xù)看書吧!”
“看不懂。”考慮到蕭寶兒是異族,姚溪桐問:“不識字?”
蕭寶兒搖搖頭,“每個字都能看懂,組合起來卻看不明白?!毖垡娨ο┯忠f本書,忙道:“一天一本,今天的已經(jīng)看完了?!?p> “公主,吃茶?!?p> 蘇蘇善解人意的從隨身包裹里端出一盞茶,輕松化解了姚溪桐與蕭寶兒之間關(guān)于要不要看書的爭執(zhí)。
“蘇蘇,看你帶著的包裹不大,里面卻大有乾坤??!”
“回公子,這是青山君特地從包子鋪買來的乾坤袋。袋子外圓內(nèi)方,有藤編儲物格數(shù)個,最適宜女兒家存放胭脂水粉、發(fā)飾點心等細(xì)小物件?!?p> 包子鋪確實賣過乾坤袋,只是賣出的袋子與蘇蘇手中所提有一定區(qū)別,姚溪桐竟一時沒認(rèn)出來。
“蘇蘇有雙巧手!”
“公子莫非見過乾坤袋,知道蘇蘇在袋子外又縫了一層包袱皮,這才夸蘇蘇手巧?”
“包子鋪什么都賣,買家卻只限有錢人。溪桐家境一般,實在無力去包子鋪消費,先前看蘇蘇飛針走線姿態(tài)優(yōu)美,這才有此一夸?!?p> 蘇蘇含羞帶怯的低頭一笑,“公子言重了,蘇蘇自幼學(xué)習(xí)女紅,手熟而已,談不上優(yōu)美。”
姚溪桐低頭看書,結(jié)束了對蘇蘇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