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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香記

四十八、羅剎鬼

犀香記 青梨 4039 2017-03-05 10:08:55

  蕭寶兒等了一會兒,總算有個人從包圍圈中走出,瞧村民對她敬畏的模樣,這人應(yīng)該說話算話。

  來人是個面色陰沉的婦人,村婦模樣的打扮并未掩飾住其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只聽她對姚溪桐說,“公子,你們既是路過,還請帶上行李趕緊離開,莫要管我們村的閑事?!?p>  “這位大嬸怎么稱呼?”

  “我夫家姓林?!?p>  “林大嬸,我的丫鬟自幼就有幾分俠義心腸,你們?nèi)舨话咽虑榻忉屒宄?,她只怕不會輕易離開。要不這樣,我們花錢把這女子買走,即便她真的是惡鬼也不會影響到村民的生活,你看怎樣?”

  “公子,這惡鬼在村中欠下數(shù)筆血債,村民不會答應(yīng)你的要求。倒是公子的說法很令人奇怪,明明是你的丫鬟,怎么不聽你的話,反而管起你來?”

  “我們雖是主仆,她卻孔武有力,會些武功,實難管束?!?p>  一個鄉(xiāng)野村婦對上姚溪桐這種氣質(zhì)出眾的男子,不怯懦,不退避,反而有些咄咄逼人。這等情形任何人看著都有古怪,除了蕭寶兒。

  她根本不在乎村婦說些什么,伸腳踢了姚溪桐一下,低語:誰孔武有力了?我可是弱質(zhì)女流……

  “你見過哪家丫鬟敢踢自家公子?”

  “那是你該打?!?p>  “解釋一下什么叫我該打?”

  “……”

  林大嬸仔細審視著兩人,忽然一改先前生硬的態(tài)度,朗聲解釋說,“惡鬼半月前同兩位一樣進村討水喝,村民第一次見到異族,不但熱情的招待她,還騰出房間讓她留宿。惡鬼白日看著挺好,一到夜里卻……卻……”

  她停頓了幾次都沒有把話說出口,一個老者替她把話說了,“不要臉的****專門吸食男人精血,但凡夜里找過她的男人都死了?!?p>  村民像在說書,蕭寶兒認真聽著,只是情節(jié)有些出乎預(yù)料。讓她忍不住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女人,有些不敢相信村中口中的會是真話。

  林大嬸繼續(xù)說,“我知道你們不信,我也不信,要證明她是惡鬼很簡單,只需在正午太陽最烈的時候?qū)⑺壴跇渖霞纯伞!?p>  書上都說鬼怕烈日,蕭寶兒問:“她會怎么樣?”

  林大嬸回答:“也許會死,也許不會,反正她現(xiàn)在的模樣都是陽光所致。我們只將她囚禁,她自己跑出來曬了太陽才變成這副模樣?!?p>  姚溪桐打斷了兩人,道:“林大嬸,為了確認你的說法,我們就將這女子綁在樹上等待正午的烈日吧!”

  蕭寶兒感受到腿邊女子的戰(zhàn)栗,正想拒絕。

  姚溪桐不給她機會,只說,“瀟瀟,不要任性,你見過太陽能殺死人嗎?”言下之意很明確,太陽不能殺死人,能被殺死的一定不是人。

  蕭寶兒一萬個不情愿的把女子從地上架起來,問:“你們說哪棵樹,我來綁?!?p>  林大嬸隨手指了一棵樹,“姑娘,就那棵吧!”

  普通的白楊樹,葉子早已落光,光滑的樹干上看不出什么特殊痕跡。蕭寶兒將女子扶到樹旁,最先遇著他們的老婦問:“姑娘,我家有牽牛的繩子,要嗎?”

  冬日陽光和煦,曬得人渾身舒坦。蕭寶兒一動不動的盯著白楊樹,心里寫滿了好奇,想不通好好一個人怎么就成了惡鬼。

  姚溪桐背著雙手在村里四處溜達,眼見太陽越過山頭朝著樹頂緩慢移動,他道:“面餅烙好了,整整十張,還買了些肉干,清水也備了,你打算什么時候走?真要等到正午的太陽?”

  蕭寶兒一臉天真地問:“你也相信她是惡鬼嗎?”

  姚溪桐回答的很有技巧,“我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p>  說話間,太陽照到了異族女子身上。

  蕭寶兒緊張的看著她,完全想不出她與惡鬼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被陽光直射之后又會是什么模樣。一盞茶過去了,女子什么變化都沒有,陽光慢慢地從她身上移走,蕭寶兒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回去,“我就說嘛,明明是個人,怎么會是惡……”

  變化來得很快,前一刻還好端端的被綁女子突然間發(fā)生凄厲的喊叫,接著開始劇烈掙扎。蕭寶兒離著她不過幾步,剛躍到面前,就見她面呈紫色,沒了呼吸。

  那些散去的村民又聚了過來,林大嬸表情漠然的說,“看到了吧,我們沒有撒謊,她就是惡鬼?!?p>  蕭寶兒懵了,徹底懵了,傻傻地看著尸體不知在想些什么。

  姚溪桐道:“走吧,該做的你都做了,這個異族女子確實不對勁兒。”

  蕭寶兒不甘心的問:“大嬸,她的尸體你們要怎么處理?”

  林大嬸說,“自然是一把火燒個干凈,免得給村里人帶來不幸?!?p>  “大嬸,你把尸體交給我們處理吧,今日之事是我不對在先,我們幫忙處理尸體算是道歉?!?p>  林大嬸遲疑地看了姚溪桐一眼,見其面色平靜,她想了會兒才點頭。隨后又讓兩個村民跟著他們出了村子,說是送工具,估計是監(jiān)視他們是否真的會焚毀尸體。

  姚溪桐抬頭看看遠處鬼鬼祟祟的兩個村民,態(tài)度惡劣的說,“瀟瀟,一路走來,跟你說了上萬遍聽話,聽話,聽話,你怎么就不聽呢?說吧,你把尸體扛過來干嘛?”

  “人死作鬼,人見懼之。鬼死作聻(jian),鬼見怕之。你說她現(xiàn)在是鬼是聻?”

  姚溪桐不掩驚訝的看著蕭寶兒,“瀟瀟,真看不出來,你居然知道鬼死成聻!”

  “你跟我說過要善用書籍,我記得在鬼鎮(zhèn)的時候看過這么一本書,上面就寫著人死作鬼,鬼死作聻?!?p>  “那你打算干什么呢?”問話時,姚溪桐心中忽然升起一個不好的念頭。

  “還能干嘛,把她剖開來看看唄!村民都說她是惡鬼,我想鬼的身體和人不一樣吧?若是變成了聻,或許我可以問問她是怎么變成鬼的?!?p>  姚溪桐撫額長嘆,怎么就忘了蕭寶兒對鬼感興趣這茬呢?他問:“你打算用匕首剖尸?”

  “怎么了?”

  “那是我們用來吃飯的工具。”

  “你不也把發(fā)簪扔水里泡著,我都沒有嫌棄,你干嘛嫌棄。”

  “能一樣嗎?好好想想,那是我的發(fā)簪,多少閨中女子夢寐以求的東西。能和一把用來剖尸的匕首相比?”

  蕭寶兒用行動證明了她對姚溪桐的無視,只聽“呲啦”一聲,異族女子裹在身上的衣服被劃開了。姚溪桐急忙別過眼,沉痛地說,“別剖了,我知道她是什么。你可曾聽過羅剎,這個女子就是羅剎鬼。”

  “書上說羅剎鬼衣著華麗,頭戴花飾,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寶氣,以妖媚迷惑善男信女墜入血流遍地的異域深淵。你看地上的女子那里可憐,衣不蔽體,無法說話,怎么會是羅剎鬼?!?p>  姚溪桐態(tài)度認真地看著蕭寶兒,直視她的眼睛說道:“羅剎鬼在沒有修煉成功之前,不過是個披著魂魄的皮囊。據(jù)書上記載,羅剎鬼的皮囊具有以下幾個特征,無舌、四肢反折、后背背著宿主原貌。”

  蕭寶兒將信將疑的扒開女尸的嘴巴,果然無舌,難怪求助時不能發(fā)聲;接著看了女尸的四肢,手腕腳腕確實被折,怪異的爬行姿勢就因為這個;最后檢查背部,女尸后背上確實有張黛色的女人面孔。

  “天?。 彼泽@地不知道該說什么。

  異族女子求助時的模樣大概能推測出無舌,四肢有問題,但后背上的紋身絕對不是推測出來的,她問:“你怎么知道這東西是羅剎鬼?”

  “羅剎鬼善于偽裝,素喜畫皮,常以美女面目示人。我先見了此女怪異的模樣,又聽村民說她挖人心肺,故而猜測她是一只還未成形的羅剎鬼皮囊?!?p>  蕭寶兒撓撓頭,遲疑地問:“村民什么時候說過她挖人心肺?”

  姚溪桐自信的回答:“說了啊,不信你去問。”

  蕭寶兒蹲在女尸身旁,喃喃自語:看來是不用把你剖開了,以后記得做個好鬼,千萬莫要出來害人。實在忍不住想出來害人,一定要小心些,莫讓人給捉住……

  姚溪桐真有些不懂蕭寶兒,和畜生說話也就罷了,如今還能和一個不相干的死人說話。他問:“瀟瀟,為什么你會對一個素昧平生的人那么照顧?”

  “中原人排斥異族,她翻山越嶺千里跋涉跑來中原感受大夏天威,還沒走到都城就被當成妖怪關(guān)了起來……我若不是公主,只怕下場和她差不多,按你們中原的話講,我這是物傷其類。”

  姚溪桐能聽懂,但不能理解,他不是異族,實在做不到感同身受。

  熊熊烈火焚燒著異族女子的尸體,天色也隨之暗了下來。

  姚溪桐嘆了口氣,道:“今日怕是不方便離開木子村,我們歇一晚再走,你千萬別惹……”話還沒說完就見蕭寶兒已經(jīng)竄到了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只得問:“你又在干嘛?”

  “掏鳥蛋,晚上做好吃的。”

  姚溪桐真服了蕭寶兒,這里還在燒著尸體,腦中已經(jīng)想到了晚飯。

  他大聲問:“窩里有幾個蛋,夠煮了明兒早上吃嗎?”

  “不夠?!?p>  “你打算怎么吃?”

  蕭寶兒攤開手掌,一小堆綠色的嫩芽安靜的躺在手上,“吃過炒餅嗎?今晚做個雞蛋樹尖炒餅?!?p>  冬日,萬物蕭條,姚溪桐懷疑的看著那堆嫩芽,“你從哪兒弄來的,鳥窩里?沒聽說鳥會吃嫩芽啊!”

  “你讓我挖個坑燒尸,以免發(fā)生山林火災(zāi),這些是我挖坑的時候順手采的……”

  “還沒燒尸你就惦記晚飯啦!瞧你先前不是挺難過的嗎?”

  “吃飽了才有力氣傷感,惦記晚飯不對?”蕭寶兒的回答真可謂理直氣壯。

  姚溪桐無言以對,甚至生出一種極其荒謬的理論,那些個因為太過悲傷而食不下咽的人實在太傻。

  蕭寶兒負責(zé)晚飯,姚溪桐愜意的坐在院子里想象著炒面會是什么模樣?鍋底刷一層油,把鳥蛋攤成餅狀,接著撒上切好的樹芽,待蛋液干透,用鍋鏟輕輕劃拉成絲,免去了刀切的麻煩。黃的鳥蛋配著嫩綠的樹芽,夾在白色的面餅中央,他仿佛已經(jīng)聞到了食物的香味。

  “這是什么,”眼前黑乎乎的一碗東西嚇了他一跳。蕭寶兒理直氣壯的說,“炒餅,柴火不好控制溫度,炒糊了?!?p>  “鳥蛋呢?”

  “面餅上面?!?p>  “樹芽呢?”

  “鳥蛋上面。”

  姚溪桐看了半天也不覺得這碗黑乎乎的東西還有層次,只能換了個問法,“炒餅是怎么個炒法?”

  “用鍋和鍋鏟炒啊,難道不是?”

  “我不是這個意思,換個問法,你見過別人炒餅嗎?食物按什么順序放入鍋里?!?p>  蕭寶兒認真想了一下,“烙餅切絲備用,雞蛋炒散備用。放油入鍋,翻炒蔬菜等配料,加少量水,放烙餅絲,蓋上鍋蓋蒸一會兒,掀蓋,放入雞蛋拌勻,撒鹽?!?p>  炒餅又名爐卜香,北方很多人家喜歡用此做主食。

  曾有詩云:徒步特游發(fā)鳩山,漳河源頭碧水翻。下山行至石哲村,進宅解渴來打尖。主人端出待客飯,粗糧細做爐卜香。

  聽了蕭寶兒所說的步驟,姚溪桐猛然想起此物正是爐卜香??纯赐肜锖诤鹾醯臇|西,他問:“我們沒有油,你是怎么解決的?”

  “沒有解決?!?p>  “你以為有蛋,有餅,有樹芽就能炒出一盤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難道不是?”

  姚溪桐沒見過那么無知的人,他嚷嚷道:“炒餅,炒餅,炒字是重點,沒有油怎么算炒餅,又怎么可能會好吃?”想到新鮮樹芽,難得的鳥蛋被糟蹋成這副模樣,忍不住補充道:“不會女紅,不會做飯,誰娶了你真倒霉?!?p>  蕭寶兒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隨即想到她和姚溪桐是拜過天地的夫妻。

  姚溪桐后知后覺的也想到了,兩人對視一眼,他尷尬地自嘲道:“難怪這段時間喝涼水都會塞牙。”

  “我錯咯?不是你牙縫太大?”

  “瀟瀟,知道什么是自嘲嗎?就是我說我的,你千萬別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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