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高原的季節(jié)加速奔到了冬天。清晨，嚴霜覆地，風霜刺骨。除卻晌午短暫的晴熱，一到傍晚太陽西沉，又迎來寒夜的前奏，整個高原籠罩在寒氣逼人的夜幕中。這個時候，夜空皎潔的月光是冰冷的。走在戶外，常常凍得牙齒都打哆嗦。
天氣盡管寒冷，但在校園里，在偏僻的角落，在夜幕的遮掩下，在燈光照不到的暗處總有男女相擁取暖，喁喁情話。再冷的天氣也抵擋不了火熱的青春。
自從那頓飯后，自勝、徐綻的聯(lián)系頻繁起來。自勝沒想到他會這么費盡心思向徐綻獻殷勤。清晨，他總是早早起床候在徐綻寢室樓下，以便巧遇她，順便請她吃早飯。除了那次調(diào)查問卷，為了掌握徐綻更多的信息，他又找人復印了徐綻的課表，凡是能跟徐綻搭上關系的人都是笑臉相迎，話題間總是隱隱約約會談到徐綻。見不到她的時候老情不自禁地給她發(fā)短信，他能想到的有趣笑話差不多都發(fā)完了。
對這樣的偶遇，徐綻總是莞爾一笑，然后從寢室的隊伍中朝他走來。在他們轉身走后，自勝常常聽到背后她們室友夸張的大笑聲。
巧遇的次數(shù)多了，兩人很快熟悉起來，并肩走在校園里，總引得人注目。
閑散的大學生活，戀愛不是必需品，卻是一副很好的佐料，有了這個生活會豐富得多，有滋味得多。
這一天，周五。吃過晚飯回寢室，寢室里空蕩蕩的，百無聊賴，怎么打發(fā)這寂寞的時間？
自勝掏出手機，翻了遍號碼，聯(lián)系人有幾百個卻不知道聯(lián)系誰。他又翻開短信收件箱，不由自主地看起了徐綻的短信。
每次跟她發(fā)短信，她總是有意想不到的回復，常?？吹萌炭〔唤?，似乎從短信的字里行間看得到她眉飛色舞的調(diào)皮表情。本來是想逗她一樂，但徐綻的回復總是加倍地回贈了他，想起來心里甜絲絲的。
現(xiàn)在她在干嗎？在教室自習？在網(wǎng)吧上網(wǎng)？自勝心癢癢地急切想見到她。
短信發(fā)過去后徐綻馬上回復過來，她在寢室。
自勝暗喜，但又緊張起來，他還沒有在晚上把徐綻約出來過，這樣貿(mào)然地提出這要求，她會答應嗎？會不會太著急？如果她肯出來，去哪？又說些什么？外面天寒地凍的！
也不知是暖氣太熱還是什么原因，自勝額頭上冒出了汗珠。本來只是跟陳帥打了個賭，沒料到自那頓飯以后真的開始投入了感情，他再也不能用戲謔、輕浮的態(tài)度對待她。這些細微的變化，他有些惱，但更多的是帶來了快樂跟期盼。
去哪？說什么話？把她約出來再說！
自勝壯著膽把短信發(fā)了過去：我想見你。
從一開始的毫無顧忌到現(xiàn)在的字斟句酌，他明白徐綻再也不只是他跟陳帥打的一個賭，他再也不能把她不當一回事，輕視她了。
短信馬上回復過來，徐綻迂回地問他有什么事，在自勝胡謅的借口下徐綻答應了！
開心得想吼出來！沒想到徐綻會這么爽快地答應晚上出來跟他相會。他趕緊整了整衣領，又對著鏡子梳了梳頭發(fā)，飛奔出了寢室。
這個時候月亮升起來了，月光從樹杈的間隙照過來，灑下層銀白色的光輝。星星透出云層，在這清朗的夜空顯得額外地明亮。周末校園里顯得空曠，偶爾的人影也是步履匆匆。自勝頂著風飛快跑到了徐綻寢室樓下。沒等他喘過氣來，徐綻已經(jīng)站在他面前。
“叫我出來有什么事？”徐綻哈著氣說。
“叫你出來想……就想見見你?！弊詣僦嶂?。
“那你已經(jīng)見到我了，沒事的話我就上去了。”徐綻哈哈笑著開玩笑作勢轉身要走。
自勝急了，他趕忙說道：“有事，有事，我有話跟你說?！?p> 徐綻回過頭對他調(diào)皮一笑，道：“就知道你有事。”
自勝打量著徐綻，夜色下她的美帶著朦朧，這越加撩動自勝的心弦。
“這件衣服挺合身的，好像你白天不是穿的這件？”自勝說著。
“嗯。上周末在阿依蓮新買的，這是第一次穿，怎么樣，好看不好看？”徐綻邊說邊抿嘴笑著。
兩人順著大道走著，半天沒說上話。寒風呼嘯著襲來，凍得人發(fā)抖。徐綻邊走邊看著自勝，自勝緊張得不知說什么好。
“你叫我出來有什么事，風這么大，叫我出來喝西北的西北風嗎？”這句在別人說來會是嘲諷的話以徐綻的口氣跟腔調(diào)說出來，分明是開玩笑，自勝的思維一下子活躍起來。
他接口道：“這里的西北風，那是正宗本地特產(chǎn)，原汁原味?！?p> 徐綻格格地笑著說：“你叫我出來干嗎，冷死了。”
“有話想跟你說?！?p> “說什么？風太大，找個地方避風吧。那邊，人少，又黑乎乎的，走，我們?nèi)ツ沁??！?p> 人少！又黑乎乎的！這正是自己想要的。這話從徐綻口中說出來，有著無窮的韻味，自勝差點大笑出來。她看穿了他的心思？自勝完全沒有料到徐綻會直接這樣說。這是他經(jīng)驗之外的，好比第一次見到西北的風光，自勝大感興奮！
夜色中的校園有點冷寂。燈光樹影交錯著，白天喧嘩的校園此刻安靜下來。他們踏著樹影，在昏黃的燈光下朝徐綻指的地方走去。
自勝表面上平平靜靜，內(nèi)心卻在翻江倒海，接下去說什么話好？敢不敢直抒胸臆？
“終于沒有風了?！毙炀`站到墻角，手捂著臉哈著氣。
“有什么就說唄，好冷啊?！彼呎f邊跺了幾下腳。
四周靜悄悄的，躲避了光線的角落里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這樣的環(huán)境下跟心儀的女生站得這么近，免不了讓人呼吸急促。
“你今天上了什么課？”自勝不知怎么會蹦出這么一句話。
“你叫我出來就為問我這個問題？下次我?guī)险n表，直接給你看，嘿嘿?！?p> “那你別說，我來猜，看猜得準不準?！?p> 自勝想著徐綻的課表，又做出很難猜準的表情道：“上午英語，下午法律基礎，對嗎？”
“你怎么知道的？莫非我上課你跟蹤了？我的情況你怎么知道的這么多？對了，怎么好像開學不久有人搞了什么課題在圖書館做問卷調(diào)查，那個人是不是你？”
自勝立馬矢口否認：“什么問卷，肯定不是我?！?p> “哦，怎么想起來像你？我這記性，來大學第一次做的問卷調(diào)查竟然是關于戀愛的?！?p> 徐綻說起問卷調(diào)查這件事，自勝強忍著沒笑出來。
抱著打發(fā)時間漫不經(jīng)心地打了這個賭，一開始舉重若輕，談笑無忌，現(xiàn)在卻多了幾分拘謹。自勝緩了緩氣，盡量表現(xiàn)得自然。
“奇怪了，剛認識你時你不是這個樣子，不是挺能說的，怎么現(xiàn)在倒變了?！?p> 事情的發(fā)展出乎自勝的意料。一開始他只是覺得徐綻漂亮，可以打發(fā)閑散的時間。如果追上手，不但贏了賭，帶著她在校園里轉也是長面子的。他高中時有過些戀愛經(jīng)驗，不會輕易付出感情。
現(xiàn)在，徐綻站在他面前，他卻有些緊張，手掌心都出汗了。
人的一生會有幾次在異性面前怦怦心跳？在以后的歲月里，能夠回想懷念的又有誰？
自勝發(fā)現(xiàn)再也不能用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面對她。
“徐綻，我想認真問你個問題?！弊詣偕袂閲烂C。
“你說，之前說話沒認真??？”
“聽說你有男朋友，是這樣嗎？你直接告訴哦。”
“這個，你太直接了吧，咱們有這么熟？”徐綻抿嘴看著他笑。
“你告訴我有嗎？”自勝聲音打顫了。
“誰跟你說我有男朋友的？”
“聽說開學時你晚上打電話打得很晚，我猜的?！?p> “沒了，晚上熄燈就睡了。”
“真的?。俊?p> “真的。”
聽到這兩個字，自勝多天的擔心跟疑慮終于可以放下來了。
月亮越來越高，星星越來越繁密。偶爾刮起的寒風呼呼作響。自習室、圖書館燈光通亮。他們躲在這避風的角落里似乎忘記了逼人的寒氣。
兩個人相互看著，一陣沉默。
“我們就這樣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你不是有話說嗎，你說。”徐綻像是期許著自勝說點什么。
徐綻說話跟之前接觸過的女生完全不一樣，她的坦蕩、隨和、有話直說還帶著趣味，給自勝開辟了一片新天地。想起來是從跟她的交談中得來的愉悅越來越多，不知不覺就開始對她愈加重視了。
想說的話到了嘴邊又溜了回去。這話說出來她會如何反應？自勝從未有過的緊張，生怕說錯什么會冒犯她。
“我喜歡你。”斟酌良久，這話跟關不住的猛獸一樣闖了出來。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徐綻，在說話的時候，手捏到了徐綻的指尖。
緊張、忐忑，怕她生氣，怕她拒絕，怕她斷然把手抽回去……
這句話說出來后會是一個起點還是就此打止？在人生中會占據(jù)什么地位？今后回首往事，會有一席之地嗎？
自勝凝神屏氣，怔怔地看著徐綻。他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拉著大人的手似的懇求著。
對徐綻來說，她有女孩子的心思。她也憧憬著感情，自勝刻意跟她接近她當然感覺到了什么。但現(xiàn)在這突如其來的表白她也不知怎么表示。
上高中時雖然有男同學關系不錯，但那時根本沒有那心思，這是男生第一次向她表白，第一次被男生拉著手指尖，身體里泛起股激流，臉已經(jīng)火燙火燙的。她身體倚到墻上，被捏著的指尖試探著縮回，但被自勝捏得更緊了。
隔著一步的距離，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臉都已漲得通紅。
“這，你說什么我沒聽見……這太突然了……我得想想?！毙炀`避開自勝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說道。
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自勝雙手搭到徐綻的肩膀上，兩人貼得更近了。咫尺的距離，感受得到對方的呼吸。
他們默然不語，這個時候任何細微的反應都會引起對方莫大的想象。什么話也沒說，就這樣一語不發(fā)地看著對方，空氣中傳遞著情愫，還有比這更美好的時刻嗎？
不知過去了多久，自勝額頭貼著了徐綻的額頭，徐綻往后退，后腦勺碰到了墻壁上。
“徐綻，我喜歡你。”自勝捏著她的手尖，眼里盡是懇切的目光。良久，徐綻似乎輕輕地嗯了一聲。
這一刻的喜悅不知如何來形容，徐綻輕聲的一個嗯字，超過了他以往任何成績所帶來的愉悅。一個女生能讓他有這么大的欣喜，生活看來沒有比這更大的意義。
月亮掛得越來越高，先前繁密的星空疏朗起來。圖書館、自習室開始關燈，學生們?nèi)齼蓛山Y伴往寢室快步走著。
“要回去了。寢室快關門了?！毙炀`嘀咕著。
“再等會，我送你回去?！?p> 自勝端詳著徐綻，徐綻已是滿臉潮紅。
徐綻被看得怪不好意思，想著說句玩笑話化解下這點尷尬。她略微想了下說道：“你要是看到我雙胞胎妹妹，就不會再這么看我。”
“真的？”
“真的，她皮膚比我好?！?p> “你還有雙胞胎妹妹？”
“你看你，現(xiàn)在就開始三心二意！”徐綻佯裝生氣。
“沒，你說起了，我就問問而已?！?p> “那我告訴你吧，我沒有妹妹，但有個哥哥，還有個弟弟，都是一米八多，又高又壯。你今天跟我說的這些話要是在跟我?；?，我就把他們喊過來……”說到這徐綻停住了。
“喊過來干嗎？”自勝脫口而出，但說出來后馬上意味到了其中的深意，還蠻有趣，但他忍著沒笑出來，而是換上一副木然的表情。
“喊過來對你不客氣。你放心，只要你不騙我，我不會叫他們過來的。我們回吧?！?p> 徐綻進寢室樓后，自勝在樓下張望了很久，直到臨近寢室關門的時刻，他才飛奔回了寢室。
進寢室樓后，徐綻回想今晚發(fā)生的一切，很突然，但又像在期盼之中。自此兩個人的生活像兩條單獨的河流交匯到了一塊，再也分不清你我。
天氣很冷，全身卻暖洋洋的。推開寢室門，王晴在等著她。
“你去哪了，這么晚回，約會去了？”
正好同寢室另外兩個女生去水房洗漱去了，徐綻點了頭。
王晴現(xiàn)出極度夸張的表情，說道：“跟我說，跟我說說，誰約你了？”
“那個騎自行車吹口哨的。”
“哦?！蓖跚缡切念I神會的表情，“這么晚回，他對你做什么了沒？”
“沒什么啦?！?p> “你都開始維護他了?！?p> “怎么樣，要不要我給你看看。下周上課你叫他一起來上，我給你把把關，看這小子成不成。跟你說我可是經(jīng)驗老到，很會看人?！?p> 熄燈后，躺在被窩里，自勝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晚上發(fā)生的一切不敢想象，但又真切地發(fā)生了。像做了個美夢，但這美夢是真真切切的。徐綻真的跟高中交往的小青完全不一樣，跟她表白后她那么輕松，還能開玩笑，難道這是北方女孩的熱情奔放？比扭扭捏捏有趣多了，真是有意思。自勝陶醉在夜晚的回憶中，空氣似乎都是甜蜜的，他給徐綻發(fā)起了短信。
徐綻躺床鋪上，回想著今晚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跟眼神。自勝表白時的不知所措想起來滑稽，只是自己怎么那么輕易就答應了他，太沒架子。
短信一來一往，最平常簡單的對話背后都帶著無窮的情意，短信似乎驅散了倦意，這個夜晚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