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江秋還坐在車上。
他剛剛從手機里抬起頭，猶豫了一下，跟著梁安下了車。
“每次你反應這么平淡，都讓我懷疑是不是我把你拐賣了，你還束手就擒，讓人怪愧疚的。”
梁安邊走邊回頭看，避免背后的人在四處觀察的過程中走丟。
簡直令人發(fā)指。
走到大廈的大門前，梁安確認了一下記下的房間號，對著門邊的通訊裝置照著那幾個數(shù)字按了下去。
“我讓那位老師列舉了一下幾個——就是對李烈鈞特別在意的女生的名單。打了電話給她們，問了一下，我發(fā)現(xiàn)了一件很奇怪的事?！?p> 他邊說邊推開門——看來是早有預約，大門很快就開了，通訊設備也沒有接通，而是被直接掛斷——房主似乎并不想又過多的交流。
“你不回答我，讓我感覺自己在自言自語。”
江秋抬起頭。
梁安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總共五個人，數(shù)量確實不少?，F(xiàn)在那些女學生都成年了，四個在工作，一個到現(xiàn)在還在讀書深造——學醫(yī)的，你懂的。我問了她們一些有關于李烈鈞的問題，大部分都沒有避諱，只是她們有一個顯著的共同點?！?p> 見梁安又看向自己，江秋猶豫片刻還是滿足了他想要得到回復的意愿：“……你講。”
梁安滿繼續(xù)道：“當我問起她們當時知不知道李烈鈞有沒有女朋友的時候，她們都很一致而且肯定的回答我，沒有?！?p> “如果是單個現(xiàn)象，這其實不算離譜。但問題就出在全部人都是這樣的反應，這就很令人玩味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五個人都是這個班級里最關注李烈鈞的人。多虧了那位自帶早戀警報器卻相當寬容的老師，我們能知道她們的存在?！?p> “按理說，即使她們觀察到李烈鈞和異性從未有過過多接觸，因此判定他并沒有早戀。但隔了這么長的時間，即使再篤定的事也會逐漸模糊，除非有什么讓她們對這件事的印象相當深刻，以致于到現(xiàn)在都能對這個結(jié)論能在一瞬間脫口而出。這甚至是一個普遍現(xiàn)象?！?p> “而這可能就是我們的破局點。”
說著，他走到了防盜門的門口，敲了敲。
門開了，但里面還帶著防盜鎖的鏈條。梁安看著也不太意外，掏出證件，往門縫里遞過去，“王老師，我之前跟您打過電話?！?p> 江秋聽到這個稱呼看了他一眼，卻收獲梁安一個隱晦的眼神。
防盜鎖一陣響動，門開了，兩人被請進了屋內(nèi)。
開門的女人打扮的很是干凈利落，白色的襯衫搭配著七分的藍色牛仔褲——不是冬天的穿著，看來只是在家為了接待外人隨意換的一身行頭。
一頭直發(fā)剛好過耳，雖然并沒有綁起或者用發(fā)卡固定，但也被修理的整整齊齊。雖然看過了梁安的證件，她仍然有些無所適從，忍不住摩挲著自己的衣擺，同時也坐在了兩人的對面。
“您問的問題……電話里我也講了?！彼瓷先ニ坪踝⒁饬ο喈?shù)牟患校抗庥坞x沒有落點，不像是職業(yè)就要求面對幾十個學生的老師該有的姿態(tài)。
“不用顧忌，我們只是想要確認一些細節(jié)?！绷喊参⑽A身，眼神相當?shù)恼\懇，“比如，那位李烈鈞同學，究竟為什么你會覺得他沒有和異性產(chǎn)生曖昧關系?！?p> 王老師似乎也想到他會這么說，吸了一口氣，像是預備好了要說的話，卻也皺了眉，“當時，李烈鈞算是一個比較外向的男孩。打籃球，技術好，長得帥——這應該也是他確實很受歡迎的原因。他相當活躍，在所有人的面前也非?；顫姡麑ε膽B(tài)度，怎么說呢——很奇怪，就像是敬而遠之，一旦遇到會打招呼，但態(tài)度卻相當疏離，就感覺只是一個習慣。即使是同一個教室的同學也是這樣。我很難想象他這樣的人會……怎么說那，有什么曖昧的關系?！?p> “那為什么你們沒有考慮，他的疏離其實只是避嫌？”
“也不是沒有……”王老師猶豫了一下，“但他的態(tài)度確實太堅決了。我們……”
她像是發(fā)覺了什么，有些驚惶的抬起頭。
梁安像是什么都沒感覺到，勾起嘴角，做出一個和善的笑容，示意她繼續(xù)往下講。
能夠讓所有人對同一件事達成共識的，多半不是巧合。
很多時候，即使是完全一樣的事實呈現(xiàn)在不同人面前也能解讀出不一樣的結(jié)果。而一個在認知中性質(zhì)為絕對的結(jié)論，也不是同學之間普通的相處能夠隨隨便便產(chǎn)生的。這只會導向一個原因。
“王思默，王老師。這些事其實沒什么，只是小孩子的胡鬧而已，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绷喊矓[了擺手，把剛才拿回來就沒有放進兜里的證件隨手扔到了江秋手上。
如假包換的證件隨便給的跟鬧著玩一樣，鬧得江秋一愣，他又繼續(xù)坦然的說道：“只是重要的是，這件事可能和我們的案子有很大的關系在里面?！?p> 場面沉寂了一會兒。顯然這位女士正在做著心理斗爭。
“當時……”王老師，或者說王思默，又開始緊張地摩挲起了自己的衣擺，卻顯然是有了動搖，鼓起勇氣似的抬起頭，“我們有好幾個人，也不能說是情敵吧……就，就是都比較關注他的動向。就是那種……”
梁安點了點頭，等著她繼續(xù)下去。
“現(xiàn)在想想其實挺奇怪的，”她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理了理耳側(cè)的頭發(fā)，手指有些微的顫抖，苦笑著，“又像是現(xiàn)在小孩子追星的那種粉絲后援會，又感覺像是在侵犯別人的隱私——我每次苦惱那些小崽子怎么就對著一個屏幕里的帥哥這么沉迷，都會想到當時做的更甚的我自己……和那些同學們?！?p> “我們都知道彼此的關注點，甚至會互相交流——好奇他平時做什么，乃至……乃至有時候去跟蹤他，然后分享我們看到的東西——但又對自己的行為沒什么察覺。我現(xiàn)在看到我的學生都會想，是不是他們也會有這種做法，甚至特別關注過，每個有可能的看看會不會有這么過分的舉動。但是并沒有。”
“那段時間的經(jīng)歷我到現(xiàn)在還有印象，我甚至感覺，那時候的我不像我自己了。每次回憶……每次想到這種事，我就會覺得，天啊，那是什么人啊。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回想起這件事?！?p> 梁安看著她的眼神，那是一種不作偽的迷茫。
她確實仍然對曾經(jīng)的自己懷有芥蒂，對一種病態(tài)的群體行為。
換做現(xiàn)在就是叫做飯圈。但顯然，比起互聯(lián)網(wǎng)上的無意識群體，現(xiàn)實中出現(xiàn)如此的現(xiàn)象實在聳人聽聞。
“你可以告訴我，你說的‘你們’，中間有哪幾個人嗎？”梁安早有準備，拿出了從之前的班主任手上拿到了學生名冊的復印件，還有一支好用的簽字筆。
王思默把名冊接了過來。
她是老師，對這種名單還算熟悉，上下翻找了幾下，在幾個名字的邊打了勾，然后她的動作又停住了。
“等一下，警官，還有一個?！彼?。
梁安徐徐站起了身。
回到室外，時間還沒過多久。
“孟珊珊?！绷喊沧隈{駛座，椅背被放下一半，有點休憩的意思在里頭，“你知道我發(fā)現(xiàn)什么特別的事了嗎？”
江秋搖搖頭。
“她是李烈鈞高中時隔壁班的同學，和王思默一樣，對李烈鈞抱有這種群體性的關注。當然，她應該是特殊的那一個。高中畢業(yè)以后，正在他們的班級畢業(yè)聚餐之后，她醉酒回家，意外的半路溺死在了小區(qū)的景觀噴泉里?！弊x到最后四個字的地名，縱使是梁安也挑了挑眉。
“溺死？”
“尸檢顯示沒有任何異常。她的體內(nèi)檢測出了大量的酒精，如果是在半路上恰巧倒在了噴泉里，因為醉酒過度人事不省，最終在完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溺死也是合理答案。”
“她確實醉的太過了。但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她的同學因為這件事被詢問過，尤其是組織聚餐的人。那個人被這個消息嚇壞了，錄了口供。他說孟珊珊在那天晚上是自己離開的，雖然有同學問過要不要送她，但她說不用，有人接?！?p> “她當時也看不出來喝醉的那么嚴重的樣子，在場的又都只是半大孩子，考慮沒那么周全，所以才任她一個人離開。但很多人都看到了，她確實是一個人走的?！?p> “所以，她是關鍵所在。孟珊珊的死有蹊蹺，是這樣？”
“如果我知道這一點的真相的話，那這件事早在九年前肯定不會結(jié)束的這樣草率了。”梁安攤了攤手，“畢竟九年前的案子，那時候我也在讀書呢?！?p> 他又翻閱了一遍王思默給的名單，彈了一下薄薄的紙張。
“孟珊珊，她是這個群體里面唯一一個屬于另一個班級的女孩子?？善婀值氖牵敃r他們似乎都不對這一事實感到有什么異樣。她是一個異類，卻能成為一個‘領導者’?！?p> “你為什么會懷疑孟珊珊本人？”江秋詢問。
“因為她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身世。你猜，我從她的相關資料里看到了誰？”
江秋被他賣的關子賣煩了，轉(zhuǎn)過身看向窗外。
梁安得不到反饋，略感惋惜，但還是接著往下說。
“孟珊珊的父親孟朝陽，是曾經(jīng)殺死陳澤瑞的親生父親陳豐的兇手。同時，孟朝陽也是陳豐的下屬，兩人的矛盾也很耐人尋味——要不要聽聽？”
江秋回過頭，忍不住神情有些松動，轉(zhuǎn)頭便見到梁安微微低頭，似乎在笑。
“像你說的一樣……”
“案子終于開始連起來了。我們似乎確實找到了關鍵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