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羊習(xí)慣在早上八點起床，任務(wù)開始前的一天就是如此。生物鐘讓他精準(zhǔn)的在八點零四分起了床，開始一天的觀察工作。
他依稀記得，早起洗漱以后他就外出買了早餐，外加上四袋能存放很久的面包——足以支撐他這兩天一直待在房間里不動彈，觀察到行動結(jié)束和接頭人聯(lián)系。
而為了以防萬一，在最后的關(guān)頭小心謹(jǐn)慎的他也確實鮮少出門，一直對外說自己生了病，身體不舒服，以此推卸所有的邀請。
老羊并不是劉澈這樣擅長打架又能幫忙管理的人才，他在入這行之前是一個普通的商販，憑借好人緣左右逢源四處買賣，又有那么一點的啟動資金。但天有不測風(fēng)云，因為家人患病燒錢，他一時鬼迷心竅入錯了行，找到了黑市生意的路子，越做越大才發(fā)覺事有不對，再想反悔就晚了。
但總算是比起和他一樣越陷越深的人多了一條出路。
后來他被警方秘密的抓起來，一審之下，發(fā)覺這個人實際上刑責(zé)不算太重，畢竟沒有親手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本質(zhì)上也是醒悟后迫于威脅，不得已而配合的主犯的行動。上面的人覺得可以暫時搶救一下，于是一番教育，讓他作為一個線人，作為抓捕李春生這樣的要犯的突破口，也算部分程度上的將功補過。
在這種把人當(dāng)做貨物的器官販賣團伙，做一個線人并不輕松，甚至在心驚膽戰(zhàn)中度過每一天。老羊見過一個同僚因為莽撞而被砍了手指，那震懾人心的慘嚎他至今都無法忘卻。他確實只是個誤入歧途的普通人，自己從未料想到會陷入這樣的境地。
畢竟他的人脈也不是毫無用處，也知道這地方總有人默默失蹤，昨天還打著招呼今天就無影無蹤。至于失蹤的人究竟是跑去了別的地方金盤洗手，還是被悄悄殺死，埋入地底或者直接燒成灰燼——甚至基于這個地方本身的特性，或許臨死前還被像牲畜一樣囚禁圈養(yǎng)，在一定的時間開膛剖腹榨取最后一點利益，這就更是誰也不知道了。
找回理智的墮落者當(dāng)中，幸運的那一部分會變回心懷良善的普通人，而這樣的人多半已經(jīng)不愿再去回想，而更珍惜平靜的生活。
其中的不幸者，或許會再次走上歧路，要么再關(guān)上幾十年，要么干脆死于暴力，在黑暗當(dāng)中得到一次不為人所知的死亡。
但無論在哪行哪業(yè)，表面功夫都會盡量體面。生活在文明社會的普通人不會因為一呼一吸間的施舍而墮落，但會因為長期的熏陶而迷失自我。
一些犯罪集團就是如此。里面的人大多本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孩子，絕大部分或許相對叛逆，有的甚至曾經(jīng)乖巧懂事，是父母的寶貝和希望，只因長期處在一個大環(huán)境之下、為利益所誘惑就失去了本來的是非善惡觀念，從而形成一個特殊的集體，然后再也無法回頭。
雖然這個團伙內(nèi)部還沒有出現(xiàn)因為自家失蹤的人而內(nèi)部混亂的情況，這也只是因為都心存僥幸，覺得自己好好干，災(zāi)難就不會落在頭上。有了錢財，家人還能雞犬升天。
老羊長相憨厚，看著和氣，人緣也相當(dāng)不錯。因為存在著一些利益關(guān)系，再加上老羊確實也有患病的家人住院，急缺資金，上面的人對他很是信任。這也是他被當(dāng)做一個身份隱蔽線人的主要原因。
人可以不相信外表的親和，但大多數(shù)會更相信利益的糾葛。
逐利是人類極少能夠超越的劣根性。老羊當(dāng)然不算是超越了這種個性的圣人，只是有另外的利益能夠同時保全他和他的家人，以及滿足自身在正常社會影響下形成的向善的本心，利益抉擇之下，他的選擇同樣再正常不過的事。
畢竟對危險的畏懼同樣是從原始時代就刻在人心當(dāng)中的禁錮，也同樣難以超脫。
在任務(wù)進行的前一天，老羊正接到了俞英健聯(lián)絡(luò)的消息，只告訴他之后要配合警方的行動，并且這段時間必須盯住李春生的行蹤。
雖然沒有對純粹拿錢辦事的老羊直說行動的計劃，但老羊總也能知道這代表會有大事發(fā)生，對于他所潛伏的地方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能夠翻天覆地的大震蕩。
而正是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更要小心謹(jǐn)慎。于是在昨天的早晨，老羊廢了點功夫弄壞了自家的風(fēng)扇，用家里太熱為理由找外出的某位同僚借了一間靠近中央?yún)^(qū)域的屋子暫住——正在李春生住所的附近。
李春生深居簡出，并不公開自己住所的位置，也沒人敢窺探在這里說一不二的李春生日常的瑣事。但進進出出總瞞不過人眼，老羊的人脈還是能讓自己在探口風(fēng)的間隙中得知相應(yīng)的地址。
于是老羊在家里往自己臉上襯衫上潑了點水，搓了搓臉，做出一副熱的大汗淋漓的樣子，光明正大的在門口貼了自己到哪棟房歇著的，有事就往那去的消息，然后一大早就跑到那件借住的房子里，還趁著買東西時附近認(rèn)識他的人搭話的機會咳嗽了幾聲。
有了這樣的鋪墊，沒有人懷疑老羊后來不再出門的原因。甚至還有兩個人打聽到老羊不在的緣由，上門探望，只為借助老羊的人脈搭上更上層的關(guān)系。老羊一邊裝病一邊應(yīng)對，所幸也沒覺得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綻，穩(wěn)住心神度過了毫無波瀾的兩天。
這就是老羊的兩天，雖然平實無奇，但對于老羊本人，卻像是在這兩天里又度過了一生。
“梁警官，梁哥啊……”回憶到最后，絞盡腦汁的老羊有些尷尬的撓了撓頭，“但我是真不記得有什么特殊的事情發(fā)生。那兩天就一直熬下去，想辦法往外看看走過了什么人，擔(dān)心會不會有危險。我哪敢輕舉妄動啊，不小心身家都不?！湍翘焱砩现暗囊徽?，我可連門都沒出過，就怕被什么家伙盯上。”
雖然辯駁的很真實，但這位平時的工作不算那么考驗記憶里的線人似乎已經(jīng)榨不出線索，超負(fù)荷運作到有些神志不清了。
甚至管他叫哥。
梁安瞥了一眼老羊眼角的魚尾紋，回憶起檔案上他四十來歲的年紀(jì)，又重新現(xiàn)場確認(rèn)了一下這位微胖的中年人看上去得有五十多歲的長相——再想了想自己今年究竟是二十七還是二十八，有沒有過過生日，覺得自己不該被叫老的同時，倒是沒在這時煞風(fēng)景的吭聲。
“你可以放輕松一點，這不是審訊，只是問話。那我們可以來談?wù)?，你見過的有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