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說完。傅與景沉思幾秒，這才緩緩給出了令他對故事知情的源頭。
“當時，我大哥大嫂大部分時間意識模糊，但他們從別人口中聽到了細枝末節(jié)。我從他們那里知道了詳情。另外，也有很多沒人遇見過的事情是他們親眼所見，他們也嘗試做出了闡述?！?p> 嘗試這兩個字很有意思。
梁安視線小幅度的轉(zhuǎn)了過來，表情沒有多余的波動。
顯然，傅與景的知情度實在算得上是超乎想象，但作為素來對任何人保密的家伙，他從頭到尾對這件事的敘述無動于衷。
他默許了這種行為。
邵梓皺眉，“他們沒有告知警方？”
雖然案件仍在保密狀態(tài)，邵梓一直沒機會像現(xiàn)在這樣了解更加詳細前因后果，但他自然能夠憑借權(quán)限查到一些概述。
比如兇手姓甚名誰，比如有哪些人受傷或者死亡，比如一些不可忽視的參與者……但最多的部分還是關(guān)于趙薔曾經(jīng)殺死的人，對決定故事結(jié)局的島嶼反倒沒有詳述。
所有相干的卷宗至多是闡述了案件的起因、動機以及一部分作案的證據(jù)，大部分還是針對在調(diào)查趙薔居所和島嶼以后，對那些遺骨去向不明的亡故者和他們受害方式的推斷。
——比起了解生者的經(jīng)歷，給受害者家屬一個交代，盡力尋找是否有可能存在其他幸存者，這才是警方主要的工作。
而在邵梓的了解當中，最后一次的案件有關(guān)兩位被關(guān)起來的受害者的第一次口供記錄不算詳細。原因大致是受害人情緒不穩(wěn)，疑似出現(xiàn)精神問題，容易被這段過去折磨……且沒有掌握太多與趙薔犯案經(jīng)歷關(guān)聯(lián)的內(nèi)容。
只有兩人中的女性，也就是趙薔過去的閨蜜、傅輿景的大嫂崔秀玲曾經(jīng)在接受幾天的心理疏導后受到了有心理醫(yī)生陪同的溫和長期問詢。
警方通過她斷斷續(xù)續(xù)拼湊出的回憶大概得到了趙薔的一些固定居所，以此找到線索，同時也了解到了趙薔不為人知的過去。
但除了地點的線索，剩余的內(nèi)容也只不過是能給犯罪心理學提供一些素材——這正好是傅輿景的領(lǐng)域。
面對邵梓的提問，傅與景搖了搖頭，“他們提供的不是一般會寫進卷宗里的東西，沒有記錄非常正常。但對我來說，情況或許會有所不同?！?p> 同樣的信息，在一些人眼里或許是廢紙一張，但在另外一部分人眼里可能至關(guān)重要。
唯有劉澈不清楚這起案子伴隨的一些內(nèi)情。當時的他還在臥底，不能說完全沒有聽說過這起案件，但確實不知道有什么干系，“究竟是什么內(nèi)容？”
那是一些“閑談”。
潮濕陰暗不斷有水珠滴落的臨時監(jiān)獄當中，時常響起尖銳的呼救、絕望的嗚咽、還有許多瑣碎的低語。
令崔秀玲難以忘懷的，是見到自己曾因為同感而獲得的摯友展露真實面目以后，再次若無其事，以“知己”般的自覺來到被害慘了的自己面前的扎起說的最后一句話。
或者說，是一段對話。
她們的相識和結(jié)交源于同感，和趙薔敘述的自己相當類似，崔秀玲也有著一個令人壓抑的童年——源于她酗酒家暴的父親。
因此，趙薔展露真面目以后，崔秀玲立刻就意識到了她的母親或許是殺人的起因，并且確認了這一點。
然而，比起毒辣的殺人手法和長久折磨的過程，趙薔對待崔傅兩人的態(tài)度確實和其他囚犯有所區(qū)別。
不僅僅是讓他們二人共同住在一個地方，她提供飲用水與食物的同時，甚至經(jīng)常在遠處閑聊，和對朋友一樣作出一些家常的對話。
崔秀玲也曾苦苦哀求，以下位者的態(tài)度試圖激活趙薔心中的一絲美好與善意，用自己離開家暴父親，找到愛情與新生活的經(jīng)歷極力勸阻趙薔不要再扭曲自己，為了父母過去的壓迫而毀了自己往后的人生。
她的人生還有意義、她還可以做很多自己喜歡的事、她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
為讓趙薔被感化收手，以此保護自己和愛人，崔秀玲用盡一切懇求討好的言辭，企圖喚醒趙薔屬于人的良知，無論恨意滋生的現(xiàn)在，她自己究竟對這種鬼話相信與否。
“動機是什么？”
這當然不是崔秀玲的原話。她已經(jīng)絕望悲傷到了極點，自然無法拼湊出理智的言辭。連后來的她自己，都只記得自己重復了數(shù)十上百字的同樣問話。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但趙薔只回復了她一句話。只是這句話，讓崔秀玲意識到一切都是虛妄。
在黑暗潮濕的環(huán)境之下，她的表情一反既往，不再像是那個很有干勁踏實可靠的大姐，甚至顯得頗為恬靜，言辭之間的語調(diào)堪稱溫柔，就像是在訴說著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事物，向生命中唯一的光亮表白。
“我生的意義就是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