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白日光鮮亮麗，單從內(nèi)飾來看，黑夜里的高級寫字樓和周遭也沒什么不同，能看到的畢竟只有桌椅和墻壁。至于登高望遠的基本原則，則被慣常的習慣所掩蓋：
嚴絲合縫被拉起的百葉窗確實透不出一點隱秘，但也向室內(nèi)對此司空見慣的人隱藏了外部車水馬龍的盛景。這么憑空，也不知道在幾十上百層的高樓里到底有什么用以。
梁安在靜悄悄的走廊處站了三分鐘接了兩個電話，終于再次推開門走了回來。
他貫徹著自己一直以來寧可免費加班都不閑著的忠實設定，一回來就開始問問題：“這里只有一扇門？”
仍在沙發(fā)一邊的江秋抬起了頭，“你是指建筑設計的密道嗎？沒有這種東西?！?p> 這個答案不算意外。江卓從來不是犯罪分子中擅長設計機關(guān)密道的類型，對梁安來說單純確認的結(jié)果并不吃驚。
讓人感到驚奇的反倒是江秋自己，他少見地戴著一副平光的防藍光眼鏡，不知道什么時候拿出了筆記本電腦放在大腿上，說話時雙手還在鍵盤上方，屏幕上經(jīng)久不變白色光芒一看就知道是過于樸素的ppt或者千人一面的word文檔。
這種情景明明應該出現(xiàn)在學校圖書館或工位上，大部分并沒有那么全神貫注的正常人還會額外捧著手機。
誰也不清楚他這次究竟又在自己的零碎時間里塞了什么任務，是什么時候被人線上分配了代寫報告這一類義務勞動工作，又或者審閱著哪年哪月大概能和收獲QQ農(nóng)場里新鮮蘿卜一樣準時獲得學位的網(wǎng)課內(nèi)容。但無論哪種讓人見了懷疑江秋和自己是不是同一物種的選項，作為負責任的人，哪怕早知道江秋是個什么情況，梁安也忍不住提醒。
“我剛才的意思是，雖然江卓自己找地方躲了起來，但有人希望謀殺他帶來的危險也許還會出現(xiàn)。另外，你和我現(xiàn)在處于的地方，就是暗殺江卓的人最可能的目標?！?p> “我知道。但我不擅長這種事，多事也沒有用處。梁安，這是你擅長的領(lǐng)域?！?p> “……話的確是可以這么說?！绷喊部傆蟹N自己分明獲得認同卻又完全沒被恭維的奇妙矛盾感，主要是自己頓覺詞窮，當然要想辦法展現(xiàn)自己的專業(yè)性，“一般在這種情境下，我們會表現(xiàn)得更關(guān)注現(xiàn)狀。無論用處有多小，起碼要盡力讓風險降到最低么?！?p> 哪怕這只是一種解釋，江秋仍舊主動關(guān)閉了電腦屏幕。
梁安倒是有些意外。他不認為江秋這種行為是為了從眾，畢竟這位爺雖然可以說是非常聽勸，但不在乎他人的做法和自己的差別，也當然不像任一那種變態(tài)一樣僅僅是心懷不軌。他就像冷靜史官與屏幕外的觀看者結(jié)合在一起，平常的和整個世界事不關(guān)己。
但比起靜觀其變的他，倒是江秋再次主動挑起了話題。
“你在這棟樓里認為情況危險，并且得知自己的合作者闖入了其中，卻完全不關(guān)心徐天翼的情況，是因為猜到了他要做什么，而他現(xiàn)在的行動不會影響你的計劃嗎？”
梁安深知自己的套路重復出了固定模型并不出奇，“也可以這么說?！?p> 江秋注意到一個字：“也？”
“是這樣。關(guān)于徐天翼，我覺得你還是得多知道一件事才能明白他有什么作用。徐天翼不完全是我們這邊的人，他的小心思從一開始就埋藏在那些看似草率的安排中，我也是在后來才能確定針對他的部署真實有效。當然他也不會和江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但他的動機都源自那場謀殺，這是確定的。至于我，哪怕開始沒有查明徐曉汀死亡真相，從察覺到他和袁耀有所關(guān)聯(lián)那一刻開始，我就意識到了他會出現(xiàn)在這起案子中不是什么巧合?！?p> “他是你的敵人？”
梁安干咳一聲，“不完全是，但是他的傳達效率很有說頭。江秋，你現(xiàn)在應該清楚我口中‘知情’的必要性。在半個月以前，陸遙對我們的秘密知之甚少，而現(xiàn)在不一樣。我利用了一些人，也利用了自己能找到的渠道，給了她一些能夠說服徐天翼的線索。”
江秋很快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你最近多次刻意讓我和陸遙同時出現(xiàn)在他面前，是為了確保徐天翼認為陸遙才是你的左膀右臂，把她當作來自警方的知情者？”
“我先說明一下，我沒什么左膀右臂。哪怕是三支隊的那些人，他們也只是口頭把我當大哥或者老大，又或者半信半疑可以尋找真相的道具?，F(xiàn)代人之間真的毫無信任，他們對我真的很過分，你有空可以確認一下。”梁安真誠無比的告狀，“但你的方向是對的。在這些發(fā)生的事里面，他會發(fā)現(xiàn)和徐天翼交流最多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陸遙。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安排，更不是因為某些偶然因素。我早就確定了這個選擇?！?p> 江秋琢磨半晌，但顯然沒有得到結(jié)果，于是問道：“為什么？”
“說起來還多少有點不好意思……”梁安嘶了一聲，“現(xiàn)在發(fā)生在季微那邊的事多少能證明我的一個理論。徐天翼這個自作聰明的家伙想起利用別人的時候是真的容易當豬隊友。他雖然不蠢，但還是在光明磊落的世界里待太久了，缺少下作的經(jīng)驗?！?p> 江秋眨了眨眼。他不明白這句話里的深意所在。
就在這時，紅色的燈光忽然出現(xiàn)在幾層玻璃反復映照傳達來的視野當中。光比聲音的傳播更快，而在不到三秒鐘后，警報器的轟鳴聲先從遠處開始響起，緊接著是更震耳欲聾的聲音——因為發(fā)聲的源頭就在這個走廊，而空氣顯然沒有隔音玻璃和門板那樣的效率。
這是警報。
不感到意外的梁安摩挲著自己的手背，也不管自己的話究竟能不能被對方聽到。
“我的意思是說，徐天翼這個家伙……三個小時以后，如果那個瞎折騰的家伙還活著的話，他真的欠了我還有小陸同志不小的人情。這件事你可得幫我給他記在賬上?！?p> 紅色的光影不偏不倚，恰恰落到了他的半邊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