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盛景鬧秋實(shí)

　　荊長寧撐劍，單膝跪在雨水之間。

　　她大口地喘息著。

　　從未這樣瘋狂而肆意地殺過人。

　　這次的暗衛(wèi)和曾里的那次不同，那次不過是賭場的小廝罷了，而這一次，是一國世子暗中訓(xùn)練的力量。

　　她做不到如揮毫潑墨般的愜意從容，而且今日的她也想這樣狠冽而肆意地戰(zhàn)上一場。

　　雨水沖刷大地，卷起白色的紅色的浪花，向著地面滲去。

　　她從來都知道，從十年前起，在她自己內(nèi)心最深處的地方便隱藏了一抹黑暗，她對這個(gè)世間甚至有些無情，若是可以，讓整個(gè)世界在她面前毀滅，她不會有絲毫猶豫與同情。

　　師父說這樣不好，師父說人生于世，總歸與人情冷暖無法割離，可以冷冽，但不能極端。

　　可她有的時(shí)候好似真的無血無淚……無情。

　　她望向四周凌亂如枯木般的尸體，她的心頭卻如死水般平靜。

　　沒有同情，沒有悲傷，亦沒有害怕。

　　她在雨中歇息了會，重新站起身，拔出那把刺在一個(gè)暗衛(wèi)心口的匕首，平靜地邁步離開。

　　將所有的血色與失了生命的尸體，盡皆拋在身后，淪落在雨水疏風(fēng)間，成為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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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國紅薔。

　　易府。

　　“靜候佳音。”易禾口中安靜地重復(fù)著這樣的四個(gè)字，心中卻愈發(fā)滾燙起來。

　　宣紙卷起的四個(gè)小小墨字，仿佛牽動了他的每一絲心神。

　　他輕抬步伐向外而去。

　　今天是個(gè)好日子呢，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重陽節(jié)。

　　幾天前接連大雨，雨水洗過之后的晴天，格外清朗動人。

　　他忽然想出去走走。

　　邁步出了易府，幾個(gè)轉(zhuǎn)彎便是熱鬧的市集，秋雨連綿，雨剛停歇便逢重陽佳節(jié)。

　　雖有落雨，街道之上亦是不知從何處尋來團(tuán)簇金燦燦的菊花，滿眼盛開，盡是紅火金秋。

　　“大哥哥，要買個(gè)茱萸囊嗎？”一個(gè)小女孩拉住易禾的衣角晃了晃，“只要一文錢一個(gè)?！?p>　　易禾心中明朗欣然，露出一個(gè)笑顏，剛伸手準(zhǔn)備買上一個(gè)茱萸囊，卻是忽的被人流一擠，整個(gè)人晃上了半圈。

　　他今日出門經(jīng)過了些喬裝，也未曾帶一個(gè)侍從，不過是想偷偷出來尋些樂子。

　　“這位郎君，對不住了，前方有難得一見的熱鬧，我也是急著去看看熱鬧。這才不小心撞到了郎君?！蹦侨斯笆智敢庹f道。

　　易禾疑惑問道：“是什么熱鬧？”

　　那人笑言：“據(jù)說呀，是那荊郎君的四幅墨畫被自家丫鬟偷了出來，正在曾里大人手中，現(xiàn)在就在秋實(shí)山下呼喊叫著拍賣呢，這荊郎君的面子，想必是掛不住了，這樣的熱鬧你說有趣不有趣？”

　　易禾心中一晃，皺眉問道：“荊郎君的墨畫？”

　　這是怎么回事？

　　那人搖頭擺手說道：“我先去湊熱鬧了，郎君若是好奇可隨我一同前去。”

　　說罷抬步便要離開，易禾神色一陣木然，步履逆著人流被推搡地來回晃悠。

　　他拍了拍腦袋，定了定神色，這事是怎么回事？荊先生知道嗎？可是按荊先生言辭，他此刻應(yīng)該在易國，趕回來來得及嗎？

　　就算來得及，這樣趕回來又如何應(yīng)對？不過是丟臉罷了。

　　不知為何，易禾心中忽然有些難過，像是一種榮辱與共的傷感。

　　就在神思怔怔之時(shí)，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他聽見有人喚道。

　　“是你?！币缀烫ы诉^去。

　　黎夏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是我，想不到公子還記得我?！?p>　　易禾心頭一動：“你知道秋實(shí)山下的事嗎？”

　　黎夏說道：“我正是為此事而去，好在郎君離開之前對我有所吩咐?！?p>　　易禾心中舒了一口氣，喃喃重復(fù)道：“那便好那便好，郎君有何需要，盡管尋我?guī)兔??！?p>　　黎夏有些微微好奇地望著易禾，說道：“那便謝謝了，只是我沒有什么需要，所以不用你幫忙?！?p>　　秋實(shí)山位處紅薔城東南方向，大約有三四百米高，山勢平緩蜿蜒而上，秋意染得山峰極是凌亂，有野菊隨意綻放，遍地是串串鮮紅的茱萸果。

　　山腳被清理出了平整的一塊，以實(shí)木搭建了一處兩米高臺，高臺之上置一處竹架，架上平鋪而開四幅水墨丹青。

　　一幅畫上是一片淺色水面，水面之上點(diǎn)點(diǎn)鷗鷺，另一幅是荷塘夜色，有流螢碎光，第三幅則是一座高山，山上嶙峋怪石，而最后一幅畫的只是云彩，層層疊疊的流云疏風(fēng)。

　　“這便是那四幅墨畫？”有人驚嘆道，“倒的確是極其有意蘊(yùn)?！?p>　　“可是你沒見著那邊角皆是破損，一看就是匆忙之中被人裹挾出來的，想不到那荊郎君如此識人不明?！绷硪蝗藝@道。

　　“呸，他是活該！張狂放浪，老天都看不下去想收拾他了！”

　　說話之人，若是荊長寧在此，想必便能一眼認(rèn)出，正是當(dāng)初在荊府起哄的崔章，也是曾被荊長寧出言羞辱之人。

　　人群便在這樣的七嘴八舌各懷心思之中圍聚了過來。

　　“停，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痹镒呱吓_去，“這四幅畫呢，正如大家所知，是荊郎君的大作，我也不想說什么廢話，三千金底價(jià)，每次加價(jià)不得少于一百金！趙方，你來拍賣。”

　　趙方嬉笑地走上臺去，說道：“個(gè)中緣由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彼ы蛩奶幙戳丝矗斑?，那荊郎君倒好像是沒有來呢，真不知道是沒有臉前來呢，還是忙著在家里收拾自家丫鬟沒有空前來呢。”

　　他一臉揶揄，哈哈大笑了起來。

　　人群頓時(shí)一陣哄笑。

　　“我出三千金！”一人朗聲說道。

　　那人正是當(dāng)初在荊府的楊登，曾以三千金求畫，卻被荊長寧以清雅高潔的言詞正義拒絕，此時(shí)此刻，既能得墨畫，又能好好羞辱一番那張狂之人，楊登心中甚是暢快。

　　三千金，是有點(diǎn)多，可是籍此揚(yáng)名一場，又能抒發(fā)心中憤懣，有何不可？

　　易禾混在人群之中，見此情形有些焦慮地望向黎夏。

　　黎夏一臉正色，目光掠過易禾擔(dān)憂的神色，直直落在臺上的四幅墨畫之上。

　　隨后，他縱身一躍，步伐定定地便落在了高臺之上。

　　“這樣好玩嗎？”他嘆息著望向趙方和曾里，幽幽問道。